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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我入梦之后从其他师伯那边得的启发。”紫晏淡淡道,“你问完了没有?”

这个解释也勉强能说得通,但紫晏师徒与其他星月道的门徒往来并不亲密。

徐云麒想了想,道:“这个法子或许真能延缓妖星的孕育,让他们死得晚一些……”

他沉默片刻,忽的话锋一转。

“若你也在注视过程中受到了妖星污染,我当如何?”

紫晏似有所准备:“该怎么做便怎么做,你已经是五阶的画仙,道还需要我一笔一划地教你么?”

徐云麒沉吟片刻,便将艰难话语一一吐出。

“我可以用术法困住你,直到你师父出关归来,但若是……”

紫晏口气淡漠道:“若困不住,就想拿些厉害法器永久封印了我……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

徐云麒沉声咬牙,眉心震动:“封印你?”

紫晏讥讽地一笑:“我在外有救你之名,你是怕折了我以后,惹得外界非议,叫人说你徐云麒忘恩负义?还是怕引得两派纷争,叫星月道的师叔师伯们找你们画轴山算账?”

徐云麒眉眼一垂,似陷入了无穷阴霾所覆的死寂。

像是处在楚河与汉界之间的那一条线,往前一步是困局,往后一步是深渊。

稍有不慎,就会摔个粉身碎骨、无处容身。

紫晏把他的为难尽收眼底,却只是笑道:“我知道此事必叫你为难……可就算如此,你还是得做。”

“因为我是这山中与你关系最近的画轴山门人?”

“因我与你有恩。”紫晏否道,“也因为,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这天还怎么聊得下去?

徐云麒叹了口气:“关于这一点,我也一直很想问……”

“问吧。”

“紫晏仙君当初为何要‘恰巧’经过那处山峰,阻止我与苏折的相杀?”

“老师命我在附近巡逻,我偶然看见便救下你,仅此而已。”

徐云麒却是目光一闪:“难道不是尊师从什么人那边得了情报,提前知道了苏折要来杀我么?”

紫晏眉心一折:“星月道可观星命而推天命,不需要旁人给情报。”

徐云麒笑道:“那紫晏仙君当时想救的到底是我,还是苏折呢?”

紫晏刚想反唇相讥,忽被一种尖锐而突兀的不祥感刺灼到了心头,立刻警醒几分,瞪了徐云麒一眼。

对方这是看他不好……想要在出事之前套出话?

难道他已隐隐察觉——盗天宗可能有个卧底给老师透露情报?

徐云麒难道只凭着微妙的蛛丝马迹,就已猜出了一二缘故?

徐云麒见他忽然僵止如木,自知问到了关键之处,还想再探,忽听紫晏不咸不淡道:“你是来帮我救人,还是来忆当初想旧事儿的?”

他还是不欲提当年事,显然是受人所托。

盗天宗内果然有位人物与仙门之间存在联系?

只不知这位人物究竟是哪位妖官?还是妖官之下的什么人?

心中想法得到验证之后,徐云麒当即收敛神情:“先救人,有些事儿以后再说。”

“以后?”

徐云麒的唇角勾起清浅一笑,语气却是深浓地坚定:“紫晏仙君也说了,我是五阶的画仙,不是四阶也不是三阶。”

“此番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下你的命。”

说完,他大袖一拂,率先走入布满了结界与禁制的静室,将那肚腹隆起的六个傀儡似的病人聚在一块儿,手指在虚空中一阵轻滑,似在五人的肚子上画下了些许笔划,片刻之后,被他画过的部分就好像被开了个天窗似的,皮肤近乎于透明,其中内脏血管根根分明可见,甚至可以看得清里面正在生成的星辰结晶物质。

这下倒不必开膛破肚了。

有个高阶的画仙在此,许多事情就方便了许多。

徐云麒回头看了紫晏一眼:“你若要借人腹观妖星,大可随你,我会在旁看顾,不叫旁人靠近。”

紫晏郑重警告道:“任何人来了都不准靠近。”

他故意咬重了“任何人”这三个字,似特意指代某些人。

进入静室后,紫晏就开始了观察,而这效应也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这五人的脉管结晶化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呢?

借由腹腔处开的透明天窗去看,有红紫色水晶一般的透明物质在他们的血管中积累沉淀,像是侵蚀着血肉的水晶菌菇,在血肉里盛放出一朵朵透明如幽灵般的菌丝花朵儿,肉身、晶体、植物,三种毫无相干的元素在这几人的腹腔里似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结晶化到了一定程度,菌丝花朵儿或许会释放出红色的光芒,光芒就会慢慢在里面凝聚成妖星的幼体。

可似乎是因为紫晏的观察效应。

这些红色的光芒粒子虽然依旧在不断地释放,但却无法凝聚,亦无法成形。

就好像一团风中的散沙,因太阳的灼灼注视,而始终无法凝成一个完整的雕塑。

苏折的推断……是正确的!

这个过程说来轻易、简单。

但紫晏整整观察了两天两夜。

其中没有眨过一次眼,没有挪过一分位。

他似乎整个人、整颗心,都已经凝在了这个观察的过程当中,这天底下已然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把这注视挪开,哪怕是外面天摇地震,此间梁柱崩塌,他也不会抬一下眉,动一分眼。

徐云麒也是类似。

他说了看顾,确是一步不离地守在房间门口,还吩咐了三大弟子守在大殿的门口,挡住来拜访的所有人,哪怕是他的师兄居士来问,也不放任何人进来。

以弟子之身拦下居士,以师弟之身阻截师兄,自是犯上之举。

可他是徐云麒。

深受掌教信任,天赋一骑绝尘,画轴山历史上在最短时间内跨到五阶的画仙,自有资本为他的一切行为作出合理解释。

只是在这两天两夜里,他确实也进行了不少思考。

紫晏此番观察,确实也阻止了妖星的进一步凝聚。

可是也只是中断了这个过程,却不能使一切倒退。

想要保住这几人的性命,就必须一直观察下去。

可是又能观察多久?

几日,十几日,几十日?

倘若不能想出别的法子逆转妖星的侵蚀,观察也不过是拖延罢了。

那么在画轴山之中,能够找出别人来代替紫晏这个观察者的位置,且不受妖星的侵蚀影响?

能否让一副古画中的画灵,来代替紫晏进行观察?

然后让紫晏仙君再想想别的法子?

又或者,还是舍了这几个新弟子?

徐云麒叹了口气,自感此番若是轻易舍弃,未免失了道心仁行。

可若是不舍掉他们……

难道真要舍掉一个星月道的天才修士,一个已步入四阶的星仙么?

那幕后策划的人,莫非早就预料到了今日这千头万念的纠结局面,才会有此谋划?

若如此说,那个提醒紫晏进行观察的人,还有那些这个时候按兵不动,坐视紫晏陷入危局,冷看徐云麒收拾残局的人……

徐云麒蓦然惊醒,看向了里头的紫晏。

这次的妖星事件,目标是他!

而他在几日前……见过林宿!

徐云麒微一眯眼,几分疑惑心绪在胸腔之中,翻涌得如江似河。

虽说这个林宿一直以来都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但如今倒不止是熟悉感了……

说到底,一个尚未入阶的人,就能让眼高于顶的紫晏仙君如此执着不忘,当真只是因为欣赏天赋,与争夺人才的胜负欲么?

只希望这背景,千千万万莫要和魔门沾边吧?

他的心内潮思翻个不停,而紫晏那边却几乎盯成了个心如止水,如老僧入定一般,喜怒哀乐尽皆除去,万般诸事不入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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