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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希静静地写道:“你如今,在盗天宗那儿生活得好不好?”

黑猫没有答话,丹希又写道:“你身边的这只小金乌,是他照顾你多一些,还是你照顾他多一些?”

苏折被这问题都有逗乐了,怎么丹希能问出这么不正经的问题?

算一算,从十年前的初遇到了十年后的如今,论起修为与增长,倒是行幽照顾他多些,但说安抚心性,还是他照顾行幽多一些?

毕竟这魔尊,时不时还是发点刁钻的小脾气,需要人哄一哄的。

他对这无头居士生出了些许好感,那黑猫却口气淡淡道:“我过得好不好都是为了自己,倒是你,给人家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倒是过得很自在了?”

这口气又呈现出了十成十的阴阳怪气,好像爱的恨的恼的怨的什么复杂的感情都倒在一锅里煮了,叫苏折困惑起了他俩的过往,也让丹希沉默了一会儿,许久都没有再动手下下一句话。

而猫猫魔尊见他沉默,似认定他心虚,干脆更加不顾忌地撂下一丝冷笑。

“丹希,你到底为什么还在这儿?”

丹希写道:“这里是我的家,我若不在这儿,又还能在哪儿?”

“你明明和我一样,都是被那人随手抛却的东西,被辜负和糟蹋的物件儿。”

黑猫不甘地仰起头,咧了一口冷厉的尖牙。

“为何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要守着那个人留下来的东西,为什么不逃出去?”

死一般的沉默扩散开来,原本和善安宁的气氛说冷就冷,周遭的风也像是被什么极寒的质问给冻住,连迎风摆动的草儿也跟着一根根地倒伏下来,如一个个活泼的浪头被生硬地截住。

丹希终于打破沉默,写起了一行风格古板的字。

“你也曾经说过,我们的本质,不过就是他创造出来的物件,就连你我的性格、性情、习惯,也是他老人家亲手描定的……试问一个被设定好的物件,要如何去反叛他的主人?”

居然连性格也是被设定好的!?

苏折震惊了半日,心内如惊涛骇浪四起、排山倒海不断,觉得能让行幽和丹希两位六阶的仙魔自贬自轻至此,除了画祖,堂堂十二位创世先祖之一,还能有谁?

他想来想去,痛惜与柔肠混在了一块儿,想沉默,可终究不能沉默,最终还是决定开口。

“故人相逢,我本不该打扰,可我必须说上一句。”

猫猫魔尊立起了柔软的猫耳:“你有话说?”

“不管你们被创造之初是什么模样。”苏折坚定道,“是画卷也好,是画笔也罢,行幽,丹希居士,你们不可再自称为什么‘东西’、‘物件’。”

“既然他决定赐予你们生命,赋予你们性格,那么你们就该以生命自居,以生命自称。”

“如果连你们呼星河、换日月的大人物都要自轻自贬为东西、物件,那我们这样的小人小妖又算什么?一个物件上的小零件?”

猫猫的耳朵轻轻一动,似嫌似笑:“你这家伙,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装乖卖巧啊……”

他的笑声微微一转,转眼看向丹希时,笑容已淡,目光已锐冷如冰雪里积埋了许久的刀。

“我就不问那个老家伙的事儿了,只问你一句,老家伙退隐之后,你为何还要呆在这画轴山?”

“我只是习惯了在此地生活,也习惯了看顾这些弟子。”

黑猫冷声道:“哪怕这些弟子口口声声敬奉的画轴山掌教——就是那个撕下你脑袋的人?”

苏折彻底愕然。

他好像听得懂每个字,可连在一起整在一块儿就成了他完全理解不了的文字了。

撕下丹希脑袋的……是画轴山如今的掌教!?

他在上历史课时听说,这掌教仙人乃是画祖的亲传弟子,无论是修为还是地位都是仅次于创世先祖级别的,所以才当得起画轴山的掌教。

可行幽却说……画祖收的这个徒弟,撕下了丹希的脑袋?

为什么要撕?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行幽在梦里说不能让他知道,如今却忽然当着苏折的面说出来了?

他沉浸在震惊中无以复加之时,丹希仍是状似平静。

或者说是,过于平静了。

而黑猫魔尊显然是不满足于这平静的。

因为在问完之后,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问话。

“你无缘无故被那混账撕下了脑袋,从七阶倒退成了六阶。”

他仰起头,好像是要极力求证什么似的。

“你可以不怨画祖,可你……难道一点也不恨那个家伙?”

苏折完全失去了言语的能力,震惊的目光在猫猫魔尊炸起的脊背毛和丹希的过分平静里来回逡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看些什么,也不晓得得说点什么才合适。

所幸,丹希还是手上一动,动作略微有些迟滞而沉重地写道。

“我恨不恨他,又有什么区别?”

黑猫魔尊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丹希的手指微微一垂,像是在抒发什么无奈的气息似的,他继续写道:“当年掌教确实撕下了我在画纸上的脑袋,他到底为何这样做,是出于惩戒、嫉恨、提防,亦或是别的什么理由,我其实早已忘记……”

猫猫魔尊和苏折同时愣住了。

“你说……你忘记了?”

丹希继续写道:“失去头颅后,我不仅没有了一部分修为,还失去了许多能力与记忆……我不记得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他在撕扯完后,画祖并没有惩罚他。”

苏折已经找不出话来说了。

而猫猫魔尊更是疑惑道:“你的意思是……画祖是默许他这样做,甚至很有可能这就是画祖的命令?”

“可是为什么?你一向听画祖的话,你比我要顺从恭敬得多。”

丹希写道:“很可惜,我不记得那之前发生什么了。”

他写完这句伤感的话,忽然又加上了一句。

“所幸,我还能再看见你。”

苏折有些警惕地看向了丹希,对方却继续写道:

“你还记不记得,我的头颅是什么模样?”

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居士,连自己的脸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么?

猫猫魔尊沉默了一瞬,忽道:“我记得,我记得很清楚。”

丹希的身上松快了一瞬,那种凝固到几乎窒息的气氛,瞬间就在他身上挥发掉了一大半,他几乎是颤着手指继续写道: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把我的模样给画……”

“我不想画。”

猫猫魔尊却是断然拒绝。

“我这辈子只为喜欢的人画,而我一想起你那幅懦弱恭顺的模样,受了伤糟了难还要若无其事的态度,我就觉得难受。”

如此断然决然的拒绝,让满怀希望的丹希瞬间僵硬了下来。

可苏折想起的,却是行幽那句“我只为喜欢的人画”,和他当日为自己描画五彩羽毛的情景。所以早从那一天起,他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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