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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他的身份,他在画轴山的位置。
又要发生怎么样的变化?得走到哪一步才算完?
他心怀百种思绪,却在不经意间的一个转角,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一抹青色背影。
徐云麒。
当然是他。
也只能是他。
除了他,还会有谁大清早地就等在这弥秀峰的山路间?
等的自然就是苏折这个一头闯进他的包围圈的大冤种了。
苏折硬着头皮迎上去,却见徐云麒唇带微笑,面色如春,好像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似的。
苏折挤出一分假笑,道:“老师在此等候,是为了什么啊?”
他上一次喊老师的时候,还是图穷匕见的笼中之鸟,如今却是得了自由的假同事了。连徐云麒一听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无奈道:“此处也无别人,苏兄就不必喊我老师了吧?”
这会儿就成苏兄了?
苏折笑道:“徐居士在此截住我,是想问些什么,还是做些什么?”
徐云麒道:“我确有许多问题想问,可否移步隔壁山峰的沧浪亭一叙?”
苏折皮笑肉不笑:“又是个亭子?徐居士不会又来闹一场笼中鸟的戏吧?”
徐云麒的笑容一僵,但很快恢复从容,不卑不亢道:“苏兄就别和在下开玩笑了,在下特意找你询问,也是给你赔罪来的。”
“不敢不敢,我之前也是多有得罪,哪敢让徐居士赔罪?”
二人一面尬笑连连,一面乘坐一副巨大的画轴,飞向了隔壁山峰,直接落到了一处六角攒尖的琉璃亭子处,外围挂了一条条鲛丝的垂带,如浮银动金一般,在光霞云雾间起落不定。
亭中央摆了一副乳白大理石的桌椅,盛了烹灵鱼仙羊而成的汤肴,设了奇花瑶草而酿的美酒,竖了玛瑙杯子一对,横了羊脂色玉盘两个,放了镶拇指大小海珠的贝壳酒瓶一钟,倒是奇香阵阵、琼彩纷纷。
苏折进入亭子的一瞬间,便觉得此处如同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可又并非隔绝了灵气,而是隔绝了外面的风声水声,与鸟鸣猿啼之声。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徐云麒,徐云麒只淡淡道:“只是隔绝了音声,方便我们的谈话不被外人察觉。”
苏折笑道:“我知道的,你不必多想。”
笑完,他直接坐下,也没客气,大口吃喝,直接上手掰扯,把上好的仙肴灵酒当是可乐炸鸡一般豪饮滥吃,吃完以后,更是连手都没擦,直接就把油乎乎的手爪子“呼啦”一下拍在了徐云麒的肩膀上。
“饭不错啊,老徐有心了。”
徐云麒看着那只拍在自己华贵道服上的油手。
皱了皱眉。
可终究还是忍了下去,叹了口气。
然后,苏折又把五指在道服上仔细地蹭了一蹭。
徐云麒的眉头微微一颤,脸色从未如此复杂过。
就好像心爱的颜色被心爱的生物触碰了,可是却隔着一层肮脏的油污和乱糟糟的酒气。
苏折这才把油手收了回来,随手扯下一片儿贵比黄金的鲛丝儿,拿它当卫生纸似的,在手指上随手擦了一记油,接着弃之于地,恍如无事般回到了座位。
徐云麒叹了口气:“苏兄……是还没原谅我之前的唐突么?”
苏折讶然失笑:“我从来就没有记恨过你,哪儿来的原谅啊?”
徐云麒目光复杂地看向他:“苏兄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何处作假?”
徐云麒苦笑:“那日决斗,我生生断你一翅,昨日亭中,我又险些勒断你的胳膊……怎么苏兄竟是如此以德报怨,没有丝毫怨恨?”
“当时你我各为其主,厮杀算计本就寻常,且你已经多次手下留情,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你?”
徐云麒试探道:“苏兄若真这么想,何以给我脸色看?”
苏折亮了亮五指,仿佛一只美丽的鸟类在炫耀着金光闪闪的爪。
“你说这个?不过是小小警告而已。”
他笑了一笑,收回爪子,亮出刀子一般雪亮通透的眼神。
“老徐,再美的仙禽神兽,终究是沾惹了灵气造化的野性生物,表面温和有礼,内里杀性尚存,你可以喜欢它们的外貌,却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
徐云麒眯了眯眼:“什么非分之想?”
苏折淡淡道:“你我心知肚明,你在决斗那日偷偷带走了一些我的羽毛、还有上面残留的血迹,甚至还有一些金乌的残肉,你把它们收藏至今……今后大家都是同门,为了彼此的和谐相处,能不能请你,把那些东西都给我?”
徐云麒一呆,脸上突兀地陷出几分急怒困窘之色。
好像一个私藏手办多年的老宅,突然就被大白于天下。
“那是我以断了一臂,失了麒麟宝图后,才换来的珍贵收藏,就算苏兄你亲自向我讨要,我也没有给出的道理……”
徐云麒顿了一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有些羽毛已经被我做成画笔,或镶入衣料与画中……没有办法再还给你。”
苏折叹了口气:“那……能把它们给毁了么?”
徐云麒沉默一瞬,仿佛十分不忍。
苏折淡淡道:“你若不想毁,我也无它法,今后我继续在画轴山卧底,你我继续假装师徒,就当公事公办,也没别的可说了。”
他故意装出冷淡样子,起身要走,徐云麒有些急切地抓住了他的袖子,阻止道:“苏兄等等!”
苏折好整以暇地看过去:“徐仙师还有什么事儿么?”
徐云麒深吸了一口气:“苏折,你虽是大师兄的下属,可你之前已让我没了麒麟图,又断了我一臂,损了我修为,你总得再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能把这收来的金乌羽、金乌血肉,全都毁弃。”
不然,他怎咽的下这口气?
苏折笑道:“爽快,你的条件是什么?”
徐云麒见他口气一松,转眼之间似已恢复了精神,目光炯炯如蕴雷,如有兴奋至极的痴色一层层爬上了他淡定从容的脸庞。
这让苏折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上这家伙的当了吧?
“就算野性杀意尚存,金乌也是这世上绝等美丽神圣的生物,我一定要描出一副至真至纯、美轮美奂的金乌图,苏折,让我看看你如今的金乌形态,我要你以金乌的模样,做出各种姿态,作各色嗔怒颦笑,助我完成此图!”
和徐云麒眼中的炙热狂切不同,苏折是彻底呆住了。
这位大名鼎鼎的艺术狂魔,表里不一的金乌痴汉侠、鸟类秃顶制造者、羽毛手办生产商,居然想让他当鸟模特!?
面对如此请求,苏折第一个反应就是震惊,随后过渡到了犹疑和不渝。
他若不知徐云麒的性情喜恶便罢了。
既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怎能轻易让步?
需知这位可不是个会得寸进尺的主儿,他可是得寸进光年!
苏折立刻沉下脸:“你要我把金乌形态只亮给你一个人看?”
徐云麒微笑点头。
“你还要我以金乌形态做出许多姿态、露出各色表情?”
徐云麒的笑容微微一淡,似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还要我亮出最私隐处的羽毛,让你对我的全身骨架都了如指掌?”
徐云麒听得语气不善,双眉一震,当即就要说什么。
可苏折立刻以刀子般的眼神,一针见血地打断了他。
“等你从各个角度临摹完了金乌,汇总了信息,画出一副富具灵性的金乌图,将来你是不是就能直接从画中召唤出金乌,当奴隶一般差遣亵玩?”
徐云麒笑容全无,严肃道:“苏兄,我并无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