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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画祖出事,根本就是掌教的手笔!
若不是他当年出卖了画祖,焉能留下画轴山一脉?
丹希只问道:“你问的是‘果真’……莫非你早有这想法?”
苏折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只觉口中如含了黏连不断的残血败肉,声音竟是一字赛一字地沉重。
“想要悄无声息地拉下一个创世仙祖,必定有别的仙祖加入围剿,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保得万一。既有外敌,也必得有内患,否则这样强横不可一世的仙祖,要如何才能被切割分离,却又无一人知晓?”
丹希写道:“确实如此。”
苏折心中波涛翻涌,口中震声道:“可是为什么?他是画祖的亲传弟子,画祖对他疼爱如亲子,甚至不惜限制你和行幽的实力去保他的地位,他在画仙道的前途几乎是无可限量,为什么还要联合外人,去下这样的狠手?”
丹希没有写出任何字样,苏折便又细细分析道:“而且去围剿一位创世仙祖,也必定冒着巨大的风险,他一人出手就罢了,要如何联合得了外人?”
丹希依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你说他前途无量,可如果……他的前途根本就已经到了头呢?”
苏折原本思路受堵,此刻却觉醍醐灌顶,犹如一张受尘的铜镜被打磨到了极限的光滑,他的眼前瞬间一切清明起来。
“难道画祖也采取措施,限制了他的实力?”
丹希写道:“画祖对他十分疼爱,并没有直接采取措施去限制他的实力……但画祖做的某些决定,却是间接地封死了他的飞升之路。”
他顿了一顿,抹去原有的字样,忽然补了一句浓墨重彩、而又字字千钧的话。
“而且不止是封死了掌教一人的飞升路,画祖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封死了整个修仙界的飞升之路!”
这话一出,就好像用一个天真残忍的笑话,揭开了某种远古神话的序幕,丹希把当年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慢慢书写,文字明明悄无声息,却把几千年的惊心动魄,都浓缩到了薄薄的几句话、几个字里,直看得苏折目瞪口呆、却又心惊难抑。
原来当年咒祖被分割为千万碎片,如同星辰碎块儿一般散落于寰宇九天之外,可又化作天魔直降人间,肆虐大地。
各大仙祖曾经也想过各种方法,可咒祖身为创世仙祖之一,自然也是法则的一部分,如今法崩则坏,则颓势大成,末法时代的降临似乎已是不可阻挡,有仙祖尝试带领子弟离开这个破败的仙界,也有仙祖选择同门下弟子一道归隐。
画祖则心系苍生,愿与盗天老祖一块儿,行个妥帖万全的法子,将这分崩乱世画下个一劳永逸的句号。
这份计划,便被称为“换天之计。”
苏折疑道:“换天之计?天还能被换了不成?”
丹希写道:“如果是两位创世仙祖联手的话,确实有可能把天给换了。”
说来是不可思议,但盗天老祖掌握的便是流转道的法则,可使世间一切有生命或无生命之物自他手掌之间流转拨动,其中自然也包括天空!
说他盗天,他还真就能够盗天!
“盗取天空?天空得罪他们什么了?”
苏折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个玄之又玄的计划,可又马上醒悟过来。
“等等,他盗取的到底是天空,还是天空中的物质?”
丹希以赞赏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膀,写道:“所谓的盗取天空,就是盗取天之灵壁、云层间的流转神光,这些对于画祖的‘换天之计’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利用天空中的这些灵气,再加入一些咒祖遗留下来的法身碎片,画祖就能把它们转化为颜料,然后借此画出一副天空之图!
这幅图,虽然没有灵气流转,却如铜墙铁壁一般穿凿不透,把它铺在天上,便如同用一个虚假的天空取代了真正的天空,但也借此屏蔽了天魔的侵扰,天魔碎片一来,就会被封印在天空画卷之中,再也无法降落人间、滋扰大地。
苏折听得一愣一愣的:“竟然还能这么干?”
可这样,不也是把所有人都罩在一副假天空下面么?那日出日落怎么办?四时轮转要如何完成?
丹希道:“这倒不是什么问题,若要改变天时天象,画祖只需随手一挥,就能画出阳光雨露、白云狂风,所以这层天空虽是假的,但对凡人并没有太多影响,它看上去与真正的天空并无二致。”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苏折却已明白了个大半。
对凡人没什么影响,可对修仙人的影响就大了。
能够隔绝天魔的虚假天空,也隔绝了大部分的灵力流转,长此以往,天地间的灵气周转不通,势必造成地上的灵力枯竭,对于广大的地仙门派、还有地上的妖族鬼灵来说,再想修炼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沉睡派的法子,是断送了一半虚弱人口的性命。
画祖的这法子,倒是没有断送弱者的性命,可却彻底断送了众多强者的仙途。
而惹怒整个修仙界、甚至是大部分以灵力供养为生的妖族,即便是强横威严如画祖那样的大人物,也势必要付出极惨痛、极可怕的代价。
苏折面色沉重道:“所以,画祖的这番作为,就引来了几位仙祖的联合围剿,以及掌教的出卖与背叛?”
丹希写道:“他们围剿画祖,便如当年十二仙祖围剿咒祖……而后画祖被切割,被封印,却没有彻底死去,掌教也取代了画祖的地位,保留了画轴山上下,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苏折听得此段,心中百转千回,数不清的复杂情绪与思绪汇集到了一处,念来荡去,只荡出了一个人的模样。
“画祖尚且如此,那行幽……他当年又如何?”
丹希写道:“我当时才刚失了脑袋,丧神失魂,无力起战,他却是画祖麾下第一战龙,试问画祖遭此劫厄,他又怎可能袖手旁观?”
“那场大战之中,他被剥鳞去爪,拆骨断筋,连牙齿都被打落,那一整条龙身抖擞下来的血,成了浇灌大地的万顷红雨,他从脊背上被拆落下来的那根龙骨,就成了画轴山上那颗仙树的树骨仙基,他被打落的龙牙龙爪,只怕已经被碾作涂粉,化入画轴山的许多古画卷轴里了……”
“那之前,他有整整七层涂染,身上每个部位都凝了画祖这一生的心血精华。”
“那之后,他的颜色几乎被抹去了七成,剩下三成不过勉强维持他的存在本身,却已不能再维持他的龙形了。”
“若非是盗天老祖出手……鳞染绝无可能逃脱,也就不会有如今的行幽了。”
苏折听到此刻,已是双目通红,恨得几乎一拳砸在了琉璃桌上,将那晶莹洞彻的桌面,生生地砸出了一条条透明裂缝来,就好像一脉冰湖碎震四方。
他恨到此等地步,听到此等地步,才终明白了行幽那些阴阳怪气背后的气愤,那些冷漠痛苦背后的心酸。
也或许,行幽让他来这画轴山,等的就是这一刻钻心彻骨的领悟与透彻。
只因他生性本就骄傲,连同情都不肯多收半分,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亲口说出这一些话来的。
苏折咬牙道:“所以……画轴山能有今日这般繁荣景象,本就建立在背叛画祖、抛弃行幽的基础上?”
丹希没有说话,苏折却是顿了一顿,目光如剑一般扫向了对方。
“所以行幽恨着所有修仙人,这其中难道也包括你么?”
丹希沉默片刻,写道:“我当年没能救他,他想必也是恨我的。”
“至于画轴山的学生,你也见过,他们中虽有可恨可恶之人,却也有纯善良真之辈,我守了他们大半辈子,若有一日危难来临,我亦不能弃他们不顾。”
“若你劝不了鳞染,若他执意要屠戮画轴山上下,我拦在他身前,想必他……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苏折却断然否决道:“老师,我不这么认为。”
丹希一愣,写道:“你是如何想?”
“他若是恨你,就不会让你来救我。”
苏折沉默片刻,点出了一个被忽略许久的真相。
“他让你来救我,便是希望有一日我能与你进行这番对话,你希望借着我去导引他,他也希望借着我来导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