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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魔尊继续笑道:“还记得画中的那些画灵么?就算它们消失了也不要紧,只要你往画上填补颜色、灌输灵力,就能不断地召唤出它们……这些人也是一样的。”
苏折眉心一动:“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丹希叹了口气:“真正的居民,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死去,你所看到的这些,不过是因为画祖的碎片在这巨蛇之中,碎片中流溢出的巨大灵力,使这些人生前的记忆以亡灵的形式重现。”
画祖所思,即为现实。画祖所指,即是存在。
哪怕只是他的一缕灵魂的碎片,其中所蕴含的巨大灵力,也足够把一段段亡灵的记忆给具象化了。
苏折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所以这些人只是那碎片导致的衍生品?”
这就是他们能够反复地复活,长生千年的原因?
而这也是……他们根本不可能离开这蛇腹的理由?
他眉头一折,又问:“那如果我们取出碎片,会如何?”
丹希犹豫片刻,近乎是轻飘飘地甩下一句沉如千钧的话:
“那么,你会帮他们解脱。”
苏折陷入了沉默。
他看向了那村落中兴奋讨论着的男男女女,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和渴望,再看向了头顶,却只瞧得见血红色的蛇腹遮盖了整个顶部,粘稠阴冷的脉管如粗大的栅栏似的,把所有人都封禁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猫猫魔尊见他不言不语,只是轻轻地舔舐了一下他的掌背,温柔地用脸蛋蹭了蹭他。
而苏折被这一蹭一舔的湿软触感弄得回过了神,低头瞧见这猫儿的动作,唇角一扬,勾起了一丝奇异的笑。
仿佛,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千里之外的画轴山外。
群仙宴,画轴山千百年一次的仙家盛会,聚诸仙各派的盛名弟子,汇群山福洞的高阶修士,会上摆满了珍馐琼浆,一应摆设皆陈于“殊光殿”,有琉璃小桌百余座,奇花锦毯从山脚一路铺设到山顶,又有金光紫雾笼了山上山下,里里外外都是艳霞笼辉,彩氲迷离,不似山上,倒似天上琼宫一般。
身为新近崛起的画仙修士,冯灵犀等人自然也有幸受邀,入了这“群仙宴”。
可是一入宴,他的目光便随着当头照下的阳光,在这许多人里上下搜寻,却总搜不到那个他最在意的人的身影。
这个人,自然是消失多日的林宿。
传说他得了丹希大居士的点拨提拔,几月之间连升两阶,速度直逼当年的徐云麒徐居士。
如今他已是四阶画仙,已是堂堂的“虚实仙使”了。
而冯灵犀、叶清敏、梅洛洛,三个当初和他一起上山入门的,也只停留在二阶初期罢了。
冯灵犀自己还好,只是感慨优秀之人必然有奇特境遇,在惊讶与惊喜中慢慢地消化这一日千变的现实。叶清敏心中却仿佛不太平衡,得听消息的那一晚,他几乎是在寝舍里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时不时地就传出一声不甘、不解、又不得不服的叹息声。
以他的心高气傲,想来必是难以接受这巨大的差距吧?
可再不能接受,也必必须接受。
因为林宿不单是天才弟子,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倒是梅洛洛,初看她是有些精灵古怪在身上的,可几番变化下来,她好像又比男孩子们要老成豁达得多,无论世事如何轮转,她好像都能乐呵悠哉地坐在观众席里,静静磨着自己的墨,画着属于自己的画。
想到此处,冯灵犀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们说……小林会在这‘群仙宴’上现身么?”
叶清敏淡淡地瞄了他一眼,道:“他是新秀中的新秀,潜力无可限量,自然会现身此宴,与别门别派的修士们互相交流切磋,何须你来操心?”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酸气儿?”梅洛洛笑道,“小林升阶奇快,也是他的一番因缘机遇,他是我们这一代新人弟子中的翘楚,有了他,我们走在高阶弟子面前也可抬一抬胸,挺一挺首。”
冯灵犀笑着挠了挠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会儿等他出现,我们定要上前好好问问他,瞧他是怎么升这么快的。”
叶清敏却瞪了他一眼,义正言辞道:“林仙使已是四阶的仙身,尊位已与我们大大不同,我们遇到他,更该遵礼仪、守规矩、行下阶弟子对仙长之大礼,怎能还和从前一般胡闹呢?”
冯灵犀一愣,疑惑道:“用……用得着如此生分么?”
叶清敏叹道:“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从前我们四个,虽有些许差距,但总算还能互相追赶,可如今他一朝得道,等于一夜之间从山脚走到了山顶,而我们,却还在山脚苦苦挣扎,又怎能和从前一样呢?”
但他顿了一顿,又无奈地锤在了琉璃桌上,震得盘子中的水果鲜叶都晃了三颤。
“若是旁人,我便实在不甘,可偏偏是他,这样机敏果决、和善妥帖的人,任谁都挑不出个错来,他得了道,我也不得不服了……哎……”
他素来寡言少语,如今乍然放出这许多的话,显然也是心中思虑良多,憋了太久,不得不一纾心中情绪。
这话带得冯灵犀也沉默了几分,显然是想到了自己如今与林宿的巨大差距,倒是梅洛洛弯起一笑,眉眼盈盈道:“小叶就爱多想,小冯怎么也和他一起计较了起来?就算仙人有别,他的性子也不会变得太多啊。”
叶清敏淡淡道:“若是他未曾变过,为何这几个月来,连一封书信都未曾捎过来呢?”
冯灵犀本来被梅洛洛的话说得心头舒缓了几分,此刻又骤然陷入了一种无言的愁绪与悲戚,就好像叶清敏的形容一样,不知不觉之间,他和那个昔日小伙伴之间的距离,已经比山脚和山顶的距离还长远了呢。
一想到此处,他忍不住拿起一个高足双耳白玉酒杯,灌了满满一杯,咽下去,感受到酒液在喉咙底部的翻腾不止,心底才畅快了些许。
看如今这情形,就算林宿再现身,也只能坐到四阶弟子那一处,不会再来他们这几个二阶弟子处栖身了吧?
他郁郁地想了几分,却又勾起一分笑,只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狭气小意,只该为朋友的进步而高兴才是,怎能一味儿地拘着对方不放呢?
此心一现,他再抬头四顾的时候,居然真看到了多日未曾现身的林宿,当即惊呼出声,忍不住掉了酒杯,像一只脱了笼的大兔子似的直恍恍地从跪坐的蒲团上跳了起来。
原来林宿已然现身了。
他穿着一袭浮金青地宽袖长身的华服,整个人几乎笼罩在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之中,就连屋檐仙树投下的层层巨大阴影,也未能把他的光芒遮掩下去半分。
瞧那衣裳上,竟与寻常的画仙道服迥别,旁人衣裳绣仙子童子,或纹了山水奇景,或要添百兽仙禽,但也是兽骑着仙禽,人骑着神鸟。
他这衣裳,虽也是仙气翩翩,却只有仙禽神鸟在上,并无兽类与仙人相骑。其中有云鹭穿花,有孔雀开了绿屏,白鹇与云雁依偎相护,丹鹤栖于长莲之上,凤凰飞于梧桐之巅,各色仙禽泛着勃勃生机之余,呼之欲飞,走近了听,甚至还能听到上面的鸟鸣清啼之声。
因是新人,又是新衣,他走到哪儿,自是哪里便有人投去关注的目光,林宿自然也应对得宜,总是微笑以对。
那番苏折在蛇腹中探画祖的碎片,这边自然是林宿以道服仙袍飘然现身。
一个本体,一个分|身,虽在两时两地,却能彼此心意相通,展示着同样的性情与言语。
他与诸位弟子打过了招呼,与徐云麒互相对视了一眼,徐云麒面色微微讶异,但还未问出口,林宿就越过了他,朝着冯灵犀这边走来。
冯灵犀一愣,还未来得及问出什么,就发觉林宿已经走到他面前,含着微笑,一如既往地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小冯,许久不见啦。”
冯灵犀欢喜得几乎挤出几滴热泪,可又觉出胸口一阵微烫,好像是那根金乌羽毛做成的项链,莫名其妙就起了热度。
他正觉奇怪,林宿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顺了他的气儿,接着去与震惊的叶清敏和微笑的梅洛洛打了招呼。
然后,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变出了一个莲花折枝的软垫蒲团,坐在上面,与冯灵犀等二阶的掌卷弟子坐成了一团儿。
这等破坏规矩的行径,自然引发了不少人的议论,可在场也什么人去阻止,冯灵犀激动欢喜之余,也忍不住攥住了胸口那抹藏着金乌羽毛的项链。
他果然,果然还是没有变的!
不多久后,徐云麒徐居士也穿过了弟子们,直往苏折这处坐了一坐,然后貌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问。
“你身上的气息,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啊?”
苏折笑了一笑,轻声笑道:“老徐这话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啊。”
徐云麒瞪了他一眼,警告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可是群仙荟萃的大宴,你要是用着妖身在此处出没,无论多好的掩饰都藏不住,趁着没人发现,赶紧退下!”
苏折笑了一笑,道:“我若非要留在此地,你还能当众踢我出局不成?”
徐云麒沉默了几分,道:“二师兄就要来了,苏折,你还是小心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