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货车的老段每次收车回来,第一个事不是回家,而是带着长途劳顿的疲惫钻进位于市中心的一家澡堂子。 他在这洗了二十多年的澡了,眼见着老板从姓温变成姓余,店面从一层扩到三层,名字从“老温浴池”改成了“温都水汇”,可还是习惯叫它澡堂子。 工作日下午,人不算多,老段冲了个澡后照旧去泡四十多度的高温汤池。 他选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叼着根老冰棍儿,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看电视
第0001章 澡堂老板家的好女孩
跑货车的老段每次收车回来,第一个事不是回家,而是带着长途劳顿的疲惫钻进位于市中心的一家澡堂子。
他在这洗了二十多年的澡了,眼见着老板从姓温变成姓余,店面从一层扩到三层,名字从“老温浴池”改成了“温都水汇”,可还是习惯叫它澡堂子。
工作日下午,人不算多,老段冲了个澡后照旧去泡四十多度的高温汤池。
他选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叼着根老冰棍儿,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看电视上转播的球赛,兴起时跟池子里脸熟的老乡们聊几句,赤诚相见,海阔天空,在球赛结束后纷纷骂骂咧咧各自去蒸桑拿。
他不喜欢汗蒸,尤其钟爱湿蒸,冷水浇在滚烫的火山石上,水汽呲响,云雾缭绕,他闭上眼睛,放下所有糟心事,想象自己是个即将羽化成仙的高人,等整个身体润透了,晕晕乎乎又迫不及待去搓澡。
老段觉得搓澡才是泡澡堂子的灵魂,前前后后所有准备都是为这二十分钟的享受,它能让你的肉体回归干净,灵魂得到升华,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
这些年别的浴池他也试过,大多都是应付了事,退猪毛一样,搓来搓去还是温都水汇最地道。他在这里有两个固定的搓澡师傅,手艺没得说,只要往上一躺就舒心。
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不待见那姓余的老板,也不妨碍在这办了张金卡。
姓余的老板叫余凯旋,跟他是同龄人,年轻时是个臭名昭著的混混,人称二凯哥。老段记得初一那年冬天就因为碰了下他的自行车,挨过他两拳,横眉立目的,还抢走了老段的午饭,满满登登一铁饭盒的羊肉烧麦。
不过估计二凯哥早就把这茬给忘了,老段后来在温都水汇遇到过他好几次,他都主动憨笑着打招呼,油光满面,点头哈腰的,平日里不是忙着处理投诉和调解矛盾,就是领着客人在餐饮区蹦迪跳舞搞气氛,全然没有当年流氓地痞的混横,倒是和蔼了不少,令人费解。
余凯旋命运的转折点就跟这个澡堂子有关,他娶了原来那位姓温的老板的女儿温雯,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后来他们离了婚,温老爷子绕过亲生女儿,把生意交给了余凯旋。
也是,老段想,那温雯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年纪一大把了整天花枝招展的,正经事没有,处的对象一个比一个年轻,不够她嘚瑟的。
上次听说温雯的事情还是从儿子那里,月初的时候,儿子说看见高中同学挎着温雯去看电影了,还专门选了最后排的位置嘀嘀咕咕的,好像引起不小的轰动,甚至还牵扯到了余凯旋和他现在的老婆。
后面的八卦老段懒得听了,辣耳朵,他想幸好儿子早就结了婚,不然还得防着点余凯旋的妖艳前妻。
搓澡师傅弓起手猛敲了一阵他的背,仿佛暴雨冲刷一般,密集而通畅,震碎了他的思绪。
结束后老段先是上二楼吃了点水果,又去三楼做了个足疗,足疗过程中睡着了,醒来后天已经黑了,他换好衣服准备回家。
一推门,北方深冬一阵寒风兜头灌来,之前觉得凛冽难耐,此刻却沁人心脾,连续几天的疲惫一扫而光,只剩纯粹的舒爽。
仿佛刚才踏入的不是澡堂,而是时光机器,俯仰之间年轻了好几岁。
老段视力都清朗了不少,隔着马路就看到一个带着粉色毛绒大耳包的女孩,不用仔细瞧也知道是谁,不等他说话,那女孩先认出了他。
“段叔。”余九琪笑了下,眼睛弯弯的,两颗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小九,下班啦。”一向严肃的老段难得也跟着笑笑。
也是,谁能不喜欢余小九呢,澡堂老板家唯一的好女孩。
有时候老段也颇为羡慕余凯旋和温雯,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反正这辈子都没干过啥好事,却摊上了这么好的女儿。
余小九的好几乎是大家公认的,乖,懂事,热心肠,大大方方又稳稳当当,永远一副喜气洋洋的笑模样,但让整个石城都记住她的是一年前那起金融诈骗案。
去年秋天石城来了一个专门针对老年人的诈骗团伙,专盯着子女不常在身边的老人下手,卷了不少养老金,丧尽天良。后来是银行柜员余小九发现了异常,一次次耐心提醒那些老人,拦截了几单汇款,却也惹怒了诈骗分子,没少恐吓她。
可看着柔弱的余小九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联合派出所顺藤摸瓜抓到了诈骗主谋,人赃俱获一锅端,追回了大部分赃款。
这事市电视台还做了专题报道,副市长亲自率领受害者代表队去银行给余小九送锦旗。那天老段也去了,因为他丈母娘就是被骗的老人之一,他至今还记得小九举着几乎跟她一边高的大锦旗对着镜头边说边哭的可怜样。
至于当时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哭,老段都忘了。
只记得那锦旗写的特给力,言简意赅——【天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