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像+大女主】 她出生的那天,摄政王杀了她的父皇,挟她哥以令天下。她一出生就在群狼环伺中,骨肉相离,流落民间,在乱世中成长,过关斩将,夺回江山,守护这江山上的子民。
宫中有一处院子,名叫香输院,是庾国唯一的公主江奉善的住处
是日,风和日丽,树荫照水,院中有一个湖,湖面像一块磨光了的铜镜,没有一丝波澜,没有荷花游鱼做点缀,只有湖心小岛上屹立着一座未被命名的四角亭子。
江奉善侧卧在亭中石凳上,一手盘着佛珠,另一只手执一碗烧白,微微仰头,倾倒于口中。神色淡淡,好像喝了一碗平常的酒一般。
亭子修在池塘中央,要想来,须渡舟。她让人划走了唯一的小船,趴在栏上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像在等待什么。
水中国色芳华,清丽脱俗,是轮回一百次都难得的好相貌。
未几,她忽然狂吐鲜血不止,血吐在水中,鲜红一片,晕花了她的倒影。还好这池中没有鱼,否则要连累这一池的鱼来殉葬了。
她微微抽搐几下,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喝的酒中是世上独一份的毒药,此毒唯一的解药,已派去报信的宫人交给了她夫君。而她的夫君,正在忙着杀她的父皇。
在救她和逼宫之间,他还是选择了谋朝篡位。
她早有预料,只是这个结果到来的时候,她还是心有戚戚,五载夫妻,她自认为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究竟是从一开始就错了,还是怎么都会错?她亦懒得去追究了,只是后人评说的时候,大概会唾弃她的生平,尽管她只是所爱非人,当了一回罪恶无意的引子。
公孙鸣渡舟而来的时候,尸体已经凉了,他默默蹲下来,指尖沾上她的血,幽深的眸子和这湖水一样平静。看不出是冷漠还是悲痛。
他看向一旁默默垂泪的奉酒宫人,问:
“她死前都说了什么?”
奉酒宫人说:“公主说,虽说国家皆有兴衰存亡之理,你亦是不世之才,然江氏气数未尽,而你,注定生不逢时。”
“她还说,让你把结心扣还回归鸟窟销毁,”宫人拿出一串红色珠子串成的手链,“若不是因为这个链子邪门,她一定会死得离你远远的,她不想让你这个乱臣贼子,再碰她一根汗毛。还有……公主,不愿与你合葬。”
“就这些?”
“嗯,就这些。”
公孙鸣嘲弄地笑笑,抚摸着江奉善的脸:“江奉善,你以为我为何一定要权力呢?还不是为了万事由我做主。我就碰你如何?我就要你与我合葬又如何?反抗我?你倒是活过来反抗啊,你何时这么懦弱过。”
说着说着,他的笑容凝滞片刻,接着又笑起来:“这世上既有仙法,朕一定也有重新见到你的那一天。”
他把江奉善抱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宫人:“我记得你,你叫怜雀,是殉主,还是出宫,你自己决定。”
怜雀擦了擦泪,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拿起手中的残酒,一饮而尽。
公孙鸣把解药扔在地上:“留下来吧。今后你还在香输院,日日做你该做的事,就和她在时一样。”
若是个正常人,杀了妻子的父亲,妻子自戕,即使不自责也要好好悲痛一番的。可公孙鸣是个疯子,他当晚就带着他的坤灵军杀尽了剩下的江家人。
夜里,他擦着剑上的余血,坐在长阶之上,遥望月亮。
“不是说江氏不该亡于此吗,江奉善,你的父皇死了,五位皇子也死了,就连旁支,也被我派去的人杀干净了。你口中稳固的江氏一族,手起刀落就没了,你告诉我,江氏,还如何能死灰复燃?”
“你若是在天有灵,就回来亲自取回你江家的东西,朕,在这皇位上等着你。”
他放声大笑,回应他的,唯有秋风。
寂静
酣畅淋漓地屠杀过后,一切归于寂静。
偌大的皇宫,偌大的江山,都是他的,却再没有一人能回应他。
五年前,公孙鸣还不过是个璜岭县小地主家的儿子,璜岭县不过一个穷乡僻壤,纵使他爹是地主,也比不过京城一个寻常的员外郎富裕,更何况还生了十几个孩子,公孙鸣排行老十,宠爱没分到多少,财产也少得可怜。
十七岁那年,他攒了几年的银子买了匹马,取名叫千金来,出去和友人一起骑马的时候,偶遇了隐瞒身份在田间帮老农除虫的江奉善,见这小女子一身粗布衣,挽着裤腿,戴着草帽,也难掩清丽之色。
兴之所至,把她捞上马,一起狂奔,江奉善初时挣扎着把他身上杵出两片淤青,见他似乎只是拿她取乐,并无意害她,便也不挣扎了,一脸无奈地等他意兴阑珊时放她下来。 下马的时候,江奉善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然后硬是自己跑了十里路回到了田里。
恰好江奉善帮的老农是公孙家的佃户,为了帮老农要回他应分得的钱粮,把公孙鸣的父亲告到了县衙。公孙鸣代父而来,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两次见面他给江奉善的印象并不好,可江奉善的样子,却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本就生得好看,又惯会讨女孩子欢心,几番纠缠后,才二八年华的江奉善也渐渐招架不住了。
原本公孙鸣也想和江奉善做一对寻常夫妻,不过,这是在她坦白身份之前。
知道她是公主之后,他的野心疯狂滋长,他要做驸马,要做皇亲国戚。做了驸马后,他又想要官职,有了官职后他想要实权,实权得到了,他又想要兵权,兵权得到了……他想要皇权。
就像嗜血的野兽被用草养大后第一次嗅到鲜血,便什么都不顾了。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心里疯狂叫嚣着权力。对权力的欲望盘剥着他的人性,直到人性消弭,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现在呢,皇权得到了,他还想要什么?
他拿出结心扣,心里一团乱麻。这是他与江奉善相爱之时,自己去归鸟窟求的。
归鸟窟的老道人说,结心扣有阴阳双扣,不可生离,不可死别。若一人阳寿未尽,另一人便不会横死,所以佩戴此结的情侣,皆可白头偕老。
可是……他还活着,江奉善却实实在在地死了。
呵,大名鼎鼎的归鸟窟也是江湖骗子。
他颓然地一个踉跄,竟有泪从眼眶滑落,他满饮一盏酒,醉卧在了宣政殿前的长阶上。
第二天,众人来上朝,发现了躺在长阶之上坦胸漏乳,血迹斑斑的公孙鸣。
李侍郎不长眼地道:“我就说吧,一个没有根基的泥腿子还想逼宫,这不,死在了这里,曝尸于我等面前,竟是没有一丝体面,看他还如何嚣张。”
他这话刚一说完,便惊觉不对劲……
公孙鸣缓缓起身,挖了挖耳朵:“你说什么,朕没听清。”
再愚钝的人,如今也看明白了,公孙鸣如何敢这样躺在宣政殿长阶之上,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他赢了。更何况,他口口声声自称的是什么?“朕”?
李侍郎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膝盖都软了嘴还硬着:“乱臣贼子。”
公孙鸣提起剑,划破了他的官服,挑了他的乌纱帽:“来人啊,把他给朕绑到柱子上。余者,”他轻佻地扫视了一眼众人,“随朕上朝。”
大大小小的官员驻足不前,有的交头接耳,有的远望着金銮殿,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呵斥公孙鸣的不肖行径。
一刻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公孙鸣对身后的静默毫不在意,一步一步地行至金銮殿中,坐上了他梦寐以求的龙椅。
官员们战战兢兢地陆续进殿,仍旧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哦,忘了你们是顶没有眼力见的腐儒,告诉你们,皇上已经死了,死之前传位给朕了。”
“皇帝若当真驾崩了,还有诸位皇子……”一直阴沉着脸的老人从百官之中走出来,头发花白,是朝中最德高望重的秦相,“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驸马吧。”
“大皇子吊死在神秀殿,二皇子服毒于南北亭,三皇子于月满园跳了井,四皇子因悲痛追随三皇子而去,五皇子啊自己折颈而死……就连吾妻奉善公主,也于香输院服毒,溘然长逝。”公孙鸣悠哉悠哉地细数一个个生命的亡逝,手指轻轻敲着龙椅上的金雕龙头,像在复述与自己无关的传闻。
“公孙鸣,你……”
无耻!老官员心里暗骂,牙都咬碎了才忍住没骂出来,他这说法像话吗,岂不人人都是自戕的了?
真当这满朝文官都是傻子吗?江氏皇族,个个翘楚,骁勇者有之,博学有之,聪颖者有之,可没有一个是懦夫。更何谈集体自戕一说。
“秦爱卿,可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