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三晋最大的商人,经营粮食铁器,潞绸羊顶。开设票号,货通天下,几乎垄断了茶马商道?” “是。” “你是五寨大当家,纵贯吕梁太行的大土匪,专门打劫过路行商,惩奸除恶,劫富济贫?” “是。” “你又是山西镇总兵官,下辖上万士兵,设立节制武将,居中斡旋、三关联防?” “是。” “嘶~~你还有什么身份?” “我还是天下第一号反贼,收流民,灭后金,反大明,把崇祯
‘我,
已经死了吗......’
王少钧认为,自己应该是必死无疑了。
那么一辆巨大的运煤大卡车当头撞过来,恐怕脑浆子都被撞成浆糊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那毛孩子被自己扑出去了,摔在了路边,全胳膊全腿儿的,也算是尽到了支教老师的责任。
只是,这好像不是死去的感觉。或者说,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死去的感觉。
脑袋虽然昏昏沉沉的,但身子很温暖,是一种被绸缎被子包裹着的,久违的温暖。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正在重启,神经系统正在重新建联,五感正在渐渐恢复,对外界的感知越来越敏锐。
也不知道过了好久,他终于能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金漆描边的拔步床,实木打造,床身一颗铆钉也无,样式看起来非常复古。
天花板上没有电灯,纵横四道檩木,外加两道房梁,让姜然不由得想起了央视版的水浒传中,时迁盗甲就是蹲在这种房梁上。
屋子中央摆放的是一张曲柳木的八仙桌,桌上摆着两盏残酒,几碟小菜。
有羊杂割,碗托,榨油糕什么的,说实话,都是些不怎么好吃的东西。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重点。王少钧此刻的目光,已经聚焦在房间角落里的那张曲柳木的描金梳妆台上。
只因那梳妆台旁,正坐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
那少女赤着脚,下身穿了一件红色的薄纱亵裤,上身只穿了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完全是古装的扮相。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光洁嫩滑的美背在黑瀑般的青丝中若隐若现。
而那梳妆台上,各种金杆儿的,银杆儿的,玉杆儿的钗子簪子一大堆。还有一些胭脂水粉,鸳鸯帕子,流水汗巾等,全都是古代的用物。
王少钧愈看愈奇,这是哪家的会所,古装play的沉浸感竟然这么强?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
王少钧瞪着双眼,有些怀疑人生。
他本是一名支教老师,在一辆重型卡车下救了自己的学生,自己却被撞飞了天。就算能救回来,这会儿也应该在医院里。
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只感觉头昏昏沉沉的,挣扎着,想要起身。坐在梳妆台旁的那个女子听到动静,立刻扭过身来,一边梳头一边腻声道:“哟,王三爷,您醒啦。”
‘王三爷,这是我的花名吗......’王少钧愣了一下,眼前女子的正脸看起来很奇怪。
她的五官匀称,眉清目秀。但妆造看起来很粗糙,用的都是一些很劣质的化妆品,颜色都不均匀,还有碎硝的残留。
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外面套了一个垃圾袋,当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张俏脸。
不过,说实在的,腰很细,腿很白,风姿绰约的,让人一看便会心生绮念。
看到王少钧愣在那里傻傻的样子,女子咯咯娇笑起来。伴随着一阵香风,走了过来,一把揽住了他的胳膊道:“三爷,您都睡迷糊啦,昨晚一连欺负了奴家好几次,奴家现在还浑身酸痛呢。您摸摸,腰都软啦。”
说着,她拉着王少钧的手揽在自己纤细的腰身上,又说道:“您想吃什么,我让人端上来。吃饱喝足了,下午咱接着报仇去!”
“报仇?”王少钧又愣了一下。
“是啊,报仇!昨天柳四爷赢了您五百两银子,您给忘了?今天好歹也要赢回来才行!”
“柳四爷......”王少钧越听越迷糊,问道:“那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我?我是您的媚儿,这是碧桃居啊。您是怎么了?发烧了还是癔症了?快让奴家看看。”
说着,她直接跨坐在了王少钧的胯上,一只白皙的嫩手抵住了他的额头,身子便往他的身上贴。
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王少钧只觉得脑海中灵光一现,记忆如同狂潮般汹涌而来,在脑海中急速流转。
快速地消化着这些记忆,王少钧心中大震。
原来,
这是穿越了?
这不是二十一世纪初期,这是十七世纪,天启七年的山西省太原府河曲县!
而他,则变成了河曲县火石梁村的一个商贾家的少爷,同样也是叫做王少钧。
王家的先祖王世臣曾经做过河保营的守备。嘉敬三十八年瓦剌部自陕西溃边犯境,王世臣和亲弟弟率领部下御于冰桥峡,寡不敌众,同死于敌。
兄弟俩的后代因功蒙荫,两家的长子都承袭了官职,便带着其他的家族子弟,在这河曲县扎下了根。
到了王少钧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他的父亲王可贵不是长子,没有机会承袭官职,便跟着叔叔王明烽在得胜堡和杀虎口当买卖人,做茶马贸易。 老爹做生意常年在外,母亲又早逝,原主王少钧便乐得逍遥自在,整日里混迹青楼赌坊,摇色子是主业,玩姑娘是放松。仗着家世殷实,花钱就如流水一般。
王少钧默默浏览着原主的记忆,这几天,原主在这碧桃居被做局,姑娘们哄着下注,先赢后输,已是搭进去了一千三百两。
光昨日就输了五百两。——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在这天启七年的末世光景,能养活多少人口?
原主输得肉疼,还很不服气,狠狠地揉着媚儿的臀部,叫嚣着要明日再战,誓要把输回去的都赢回来。
回想着昨日的弱智样,王少钧的代入感很强,恨不得现在就扇自己两巴掌。
此刻看到媚儿还坐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王少钧一把便将她推了下去,然后从床上跳了下来。
刚站在地上,王少钧便感到腰酸腿软,差点又倒了下去。
‘这副躯体看起来已经是被掏空了啊...这媚儿也太能造了,比刮骨钢刀还要猛......’
王少钧穿着潞绸长衫,暗暗心惊。接下来,要是不加锻炼,恐怕也没几年好活了。
不玩了,爷要回家!
媚儿还以为他急着要去赌博,笑道:“三爷您也太猴急了吧,您饭还没吃呢。而且柳四爷也还没来呢。”
王少钧懒得跟她废话,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哎,我的爷爷欸,您这是要去哪儿哇?”媚儿声音变得焦急,显得十分疑惑。可她衣服都还没穿齐全,大腚子还在外面露着,哪敢立刻追出来。
从二楼一路走到大门口,不断地有人过来跟他点头哈腰打招呼。
在这栋楼里面,王少钧已经花了上千两银子。在他们的眼里,这纨绔子弟就是一头待宰的大肥猪,可不得好生巴结着。
不过王少钧对此一概不理,他暂时也不打算将这笔钱弄回来,一来对方在县城开青楼赌坊,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惹,二来错已铸成,再去纠结也没什么意思。
对于上天给自己的这次重生的机会,王少钧格外珍惜。想要在这乱世生存下去,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和这些王八蛋们的置气上。
刚走出碧桃居,外面的阳光让他有点睁不开眼睛。他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步,感觉自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突然被晾晒到阳光下,浑身都被灼烧了一般。
街边立刻有顶二人便轿迎了上来。
王少钧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仔细的感受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河曲县内最为繁华的县城,还是正街。街道由青石板铺就,两侧都是一些两层到三层的木楼。明代城市的排污技术远超同时期水平,不仅有明渠,还有暗渠。且有专人司职修善维护,因此看起来还算整洁,也没有什么臭味儿。
只是路上的行人们大部分都是破衣烂衫,少有像自己这样的绫罗绸缎,衣着光鲜者。而且路边的乞丐随处可见,多的惊人。
这些乞丐几乎都是头上顶着癞子,脚上留着脓血,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偶尔伸出黢黑枯皱的手驱散一下围在他们身边嗡嗡打转的苍蝇。
直观的看着眼前这些场景,王少钧感觉自己的五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兀自有些不真实感。
天启七年七月,距离自己那个时代相差整整397年……
在来河曲县支教时,他曾经闲着无聊,去图书馆阅览过河曲县的县志。
崇祯元年,也就是明年的时候,陕西农民起义军王嘉胤和吴迁贵就要踏冰跃过黄河,来攻占河曲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将河曲打下来,但此后的岁月中,河曲将会受到农民起义军不断地滋扰,最终会在崇祯三年被攻破。
在这期间,死伤的百姓不计其数。王家所在的火石梁村也绝不能幸免于难。
要提前逃离吗?
可是,此时的神州大地皆是苦难,逃到哪里,似乎都是一样的。
在这里待着的话,至少还能借助一些家族势力。
他正思索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喊:“三少爷,您从碧桃居出来啦!”
王少钧扭过头去,看到一个身穿麻布直辍的中年男子屁颠儿的跑过来,喘着粗气道。
脑海中的记忆立刻便被勾起,这应当是家里的马夫何老六。从小护着原主长起来的。
自己在碧桃居挥洒金银的时候,他一般都会在外面等待,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是老六啊。”面对这样的忠仆,王少钧自然十分开心。
“您快回去吧!”何老六带着一副焦急的神色道:“家里人来传信儿了,老爷回来了,让您赶紧回去呢!”
“哦?”王少钧顿时兴奋起来,他正想跟老爹问一下这晋北边关的商业情况,看看从哪方面入手合适,立刻说道:“快,带我回去!”
王少钧这积极的态度,倒把何老六给整不会了。
自家这个三少爷在县城胡闹的时候,每次听到老爷回来的消息,都吓得屁滚尿流的,怎么今天突然兴奋起来了。
何老六心中纳闷,却也不敢耽搁时间,连忙将马车赶来,伺候王少钧上车,往火石梁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