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八月,处在围城之困中的长春。 周嵩,国防部保密局长春办事处行动科二组组长,一位潜伏在国民党军统特务系统的共产党外围情报人员,因两年前的一次意外彻底与组织失去联系,机缘巧合下营救出因暴露被捕的地下党重要特工-代号“蟋蟀”的长春办事处情报科副科长邓昆,由此重新投入到凶险的对敌斗争中,自证清白,竭力保护东北野战军第1兵团特派员潘世杰、韩琼等人与国民党新
题记:黑暗世界,捕捉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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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十七年(一九四八年)八月二十四日。星期二。
长春。上午九点四十分。
在国防部保密局长春办事处行动科二组的一间办公室内,组长周嵩正在与组员郑三多闲聊着。
「组长,我有点不明白,共军围城已经两个多月了,一直也不见有大的动作啊?」郑三多显然比较担心眼下长春的局势。
周嵩,三十二岁,甘肃天水人,民国二十六年(一九三七年)加入复兴社,军统的老资格特务,上尉军衔。
只见周嵩慢慢喝了一口茶,说道:「三多,有些情况你不了解也正常。我长春守军十万人,坚城壁垒,共军围城部队十二个师约十六万人。十六万人想攻下党国的北大门,怕是一成的机会也没有。」
郑三多听了周嵩之言,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说:「总被共军这么死死围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周嵩说:「没有剿总的部队接应,1 兵团这六、七万人突出去就全散了。没有上面的撤退命令,就只能死守。」
郑三多说:「万一哪天真的守不住了,这十万军队可就烟消云散了。」
周嵩轻轻一笑,说:「难道蒋总统和顾总长想不到这点?只是放弃地盘还是放弃军队,从来都是两难哪。民国二十年(一九三一年)张少帅选了一次,这次又该蒋总统来选了。」
郑三多想了想,说:「是这么个道理。」过了一会儿,他又开玩笑说:「组长,你不去国防部三厅任职真是可惜了!」
周嵩笑了笑,说:「抬爱。打枪杀人的我会一些。作战地图上的事还真费不下那心神。」
郑三多说:「可别呐!万一组长哪天高就了,也能提携下属下不是!」
周嵩说:「要去我也去警察总署,毕竟那里熟人还有几个。」
二人各自喝了一口茶水,还想聊点别的,却见办事处处长顾维新中校的秘书走了进来:「周组长,处长有急事找你。」
周嵩向余秘书点了下头,说:「好的。我马上过去。」
等到余秘书离开后,周嵩对郑三多说:「小林和小邓这几天怎么一直见不着人影?」
郑三多说:「他俩不是被一组借去了吗?不知道是什么任务。可能还得几天。」
周嵩向他点了下头,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慢慢走出了办公室。
他来到顾处长的办公室,看到余秘书在外间坐着,就径直走了进去。余秘书向周嵩指了下里间虚掩的房门,周嵩便走到门前敲了两下。
「进。」顾处长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周嵩推开房门,看到行动科科长雷天野也在里面坐着,心中生出几分疑虑。他转身又把房门关上。
「处长好。科长好。」周嵩例行问候了下二人。
「周组长,坐。」顾处长对他说。
周嵩坐在了雷天野旁边,和他保持着约三十公分的距离。
顾维新这时说道:「周组长,有件麻烦事,需要你去跑一趟。」
周嵩说:「处长只管吩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顾维新说:「是这样的,昨天夜里一组的人在执行任务时,误杀了一个人。这人是市府张秘书长家的司机。现在尸首在市警察局。」
顾处长短短几句话里,包含了很大的信息量,周嵩把这几句话至少在脑子里过了三遍,并没有发现太大的疑点,这才说道:「处长的意思是……」
顾维新说:「这件事同张秘书长不太好解释,所以处里决定先缓上几天。你和警察局的刑侦处长高四海不是有几分交情嘛,由你出面把尸体要回来。」
周嵩想了想,说:「现在这时局,警察也都忙不过来。估计没啥问题。」
顾维新点了点头,说:「周组长,还有两点要记住:不要通知张秘书长,更不能让记者知情。」
周嵩说:「好的。尸体带出来送到哪里?」
顾维新无意间看了一眼雷天野,却对周嵩说:「一组姚副组长和你同去。尸体从警察局出来直接交给他。剩下的由他处理。」
周嵩点了下头,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顾维新说:「周组长,辛苦了。姚副组长这会儿在楼下等你。」
周嵩说:「好的。处长,科长,我去了。」
顾维新和雷天野分别向周嵩笑了笑。
周嵩刚走出里间办公室,余秘书就向他招了下手,然后小声问道:「上星期一借我的五十万什么时候还哪?」
周嵩苦笑了下,说:「小姐,月底发薪一定还。我再补你一顿饭总行吧。」
余秘书说:「这加起来可就三顿饭了。」
周嵩说:「记住了。一定请。决不食言!有任务,先走了。」
余秘书笑了笑,目送着周嵩急步走出了处长办公室。
就在周嵩离开办公室后,顾处长和雷科长的谈话还在继续。 顾维新点燃一根烟,慢慢吸了两口,说道:「老雷,对这个周嵩你作何看法?」
雷天野,三十六七岁,山东菏泽人,民国二十三年(一九三四年)加入国民党,少校军衔。
雷天野慢慢说道:「周嵩此人能力不在你我之下。不过作为唐纵先生的众多得意门生,他可能是混得最差的一个。早年参加过河内刺汪行动,狙杀掉日军上海特务机关的河野政孝,亲手打死了代号『候鸟』的共党间谍叶新武,立功不少,多次负伤,职位却只能是一个没有晋升空间的组长。」
顾维新叹了口气,说:「他自已站错了队,怪不得别人。」
雷天野也轻叹口气,说:「你我都是郑公介民的人。没想到最终得势的却是毛局长一派。」
顾维新苦笑了一声,说:「老弟,此时此刻咱们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沉默了片刻,他又说:「听闻唐纵先生曾有意提携周嵩去内政部警察总署,却被他拒绝了。不知是何原因?」
雷天野说:「我认为这只是传闻,未必可信。」
顾维新想了想,说:「一组组长岳子铭虽说是毛局长的人,该严的时候也不可有半分纵容。」
雷天野点了点头,说:「没别的事我就先过去了。」
顾维新说:「老雷,这几天一定多费点心呐。」
雷天野慢慢站起来说:「明白。处长放心。」
周嵩在下楼之前,特意在楼梯拐角无人处检查了枪套里的『勃朗宁 1935』九毫米手枪,将子弹上膛,把手枪保险关上。保持着异于常人的高警戒心理,是他多年来养成的职业习惯。
他和一组副组长姚少奇等人打了招呼,就坐进了头一辆吉普车里。
只是去拉回一具尸体,姚少奇居然带了六个人,人人佩枪,开了二辆吉普车,显然有违常理。
周嵩和一组的七个人坐车来到了中央大街上的长春市警察局。全程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车程。他让姚少奇把车停在了警察局门口,自已一个人慢慢走了进去。
二楼刑侦处的警察人员似乎十分忙乱。周嵩来到了靠里的副处长办公室,直接推门就走了进去。
副处长高四海正坐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一睁眼看见进来的人是周嵩,脸上立刻堆出了几分笑意。
「周老弟,你可有半个来月没来我这儿了。坐、坐。喝什么茶?」高四海对待周嵩可说是和善可亲。起因是高四海一年多以前委托周嵩从市监狱里捞过一个人,后来二人又打过几次交道,脾气也还对头,故此就成了朋友。
周嵩慢慢坐在了高四海对面的椅子上,也笑着说:「老高,我你还不了解,上班忙哪。普洱吧。」
高四海打开桌上几个茶叶罐看了看,说:「真是不巧。普洱没了。铁观音行吗?」
周嵩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说:「老高,我今天来,是找你帮个忙。」
高四海慢慢给周嵩把茶泡上,说道:「没得问题。啥事你说。」
周嵩说:「刑侦处今天早上是不是收了一具尸体?」
高四海点了点头,说:「老弟消息挺灵通啊。」
周嵩笑了笑,说道:「遇害人查清了吗?什么时候发生的?」
高四海说:「查清楚了。死者被一名户籍警认出来了。许智才,二十六七岁,市府张秘书长家的司机。天亮前 5 点 30 分左右被杀的。地点在西四马路。」
周嵩沉默了片刻,又说道:「死因呢?」
高四海说:「死者前胸有两处刀口。初步判断为抢劫杀人。」
周嵩想了想,说:「老高,这件案子远比你想的要复杂,可能和中共地下组织有关。尸体放在你这里也没啥大用,还是让我带回保密局吧。」
高四海看了看周嵩,说:「老弟,人命案不是小事,都是备过案的。回头局长问起来,我不好回答。」
周嵩说:「就说此人是保密局的线人,牵涉到追捕中共情报组织,事情不能暴露。申局长还有其它问题,让他打给我们雷科长吧。」
高四海想了大约一分钟,说:「好吧。今天我就卖你这个人情。」
周嵩笑了一笑,也没说什么其他的客气话,慢慢端起杯子品了几口茶。
高四海说:「尸体这会儿在停尸房作尸检呢。差不多该完事了。等拍完了照,你就可以领走了。来,我带你去看看。」
二人来到一楼的停尸间,此时尸检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
高四海问一名年长的法医说:「老徐,可有发现什么新情况?」
法医老徐回答:「除了两处刀伤,其它几处都是皮外伤。倒是有个新情况,死者生前受过电击,可能受过刑,也可能误碰了电器。」
高四海闻言沉默不语,倒是周嵩慢慢走到近前,仔细查看了许智才的胸前刀口和几处伤痕。
周嵩很快断定,许智才不久前受过电刑,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共党地下组织人员。保密局把他放了出来,没过几天又将他杀害了。什么原因呢?
高四海对另一名警察说:「小童,帮着老徐把这儿收拾一下。然后找两个人把尸体裹好抬出去,交给周组长。一会儿记得把案卷送过来。」
童警官说:「明白了,处长。」
高四海又对周嵩说:「老弟,你稍等几分钟,他们很快就办好了。我先去忙了。」
周嵩说:「好的。老高,张秘书长那边记得保密。」
高四海说:「晓得了。失陪了。」
周嵩把高四海送到门外,自已就无措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作为一名亲共人员和共党外围分子,他两年多的处境恰好就像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看似门里,实际上是门外;与军统越发疏远,与地下党组织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