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2)
“失敬,失敬,今天得瞻您这世家公子的风范,我才是三生有幸啊。令祖的才气近世无人能比,他那首《长相思》词可谓是旷世名篇。‘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妙不可言,千古绝唱。”
说到兴奋处,袁枚不禁摇头晃脑吟诵起来。瞻岱也是深受感染,脸堂发红,心里有些激动,没想到眼前之人如此敬仰祖父,可谓神交知音。
“您的曾祖父明珠大人也是大大的有名呢。”
袁枚赶紧拱手站起,说这话时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兄弟何必过谦,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家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该你们这些后起之秀独领风骚了。”
瞻岱的话语中既有谦虚,又有鼓励,说的很有水平,让袁枚如坐春风般的愉悦。
“这样吧,咱们先喝着茶,我找了道儿北翠喜社的少班主‘十岁红’给咱们唱个小曲,消遣一下,等会再开席。”
张东官所说“道儿北”是指珠市口的北面。以珠市口大街为界,北面称道北,南面称道南。
在梨园界,道南道北可是有天壤之别的:道北的戏园子里,都是红极一时的名角,客人多为达官贵人、富商大贾,演出的价格也是米珠薪桂。而道南的多是寂寂无名的演员,或者过了气的名角,捧场的也多是下里巴人,贩夫走卒,价格当然上不去。
虽然只隔着一个珠市口,却好像无形的鸿沟一样,横亘在这些个戏班子之间,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无法逾越。
一般情况下,道北的演员是不会到道南演出的。如果去了道南,坏了名声,砸了招牌,想再回到道北,那可是势比登天了。
就在前些年,有个叫崔桂枝的,原本是个好角儿,也是红极一时,和吕翠喜齐名。因为遇人不淑嫁了个赌徒丈夫败光了全部家当,无奈之下去道南演出,便再也没有回到道北。真是“道南一入深如海,从此道北是梦想”。
相反,如果道南的演员想出名,就必须使出吃奶的劲儿,削尖脑袋到道北来演出。这样才可能实现在梨园界的华丽转身,完成自己在整个社会的阶层跃迁。
珠市口,就是这些梨园戏子们鲤鱼跳龙门的龙门。这就好比炸丸子,必须蘸一次团粉、过一遍滚油,才能够把自己炸得一身金黄,实现浴火重生、凤凰涅槃。
不多时,张东官带进来一个二八佳人,长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几位爷,想听什么样的曲子呢?”十岁红蹲身行了一个万福金安礼,表现的落落大方。
她自幼师从翠喜社的老班主吕翠喜,苏州评弹、扬州清曲、昆山腔等小曲无一不通。
十岁登台以来,在珠市口一带的戏园子里一炮而红,喜欢她的观众给她起了一个很响亮的艺名叫“十岁红”,这一红已经十多年了。她已经是珠市口道北梨园界的一面旗帜,真正的梨园一姐,更是翠喜社的台柱子,已经从师父手中接过了翠喜社的衣钵了。
因为艺名太过响亮的缘故,她的真名骆玉荻却少有人知晓了。
“子才弟,你是才子,现在佳人来了,你不妨点上几段风雅小曲,让我们也附庸风雅一下啊。”瞻岱客气地请袁枚先点。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是江南人,离家数月有点想家了,那我就先点一段扬州清曲《风花雪月》。”
袁枚正是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年纪,风流倜傥、豪放不羁的真性情无时无刻不在流露。
“好的,请欣赏。”十岁红轻启朱唇,纤纤玉手拨弄着琵琶的丝弦,自弹自唱起来。
正在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之时,雅间的大门被轻轻地推开。
由于来人的动作十分轻柔,不仅全神贯注表演又背对着门口的十岁红没有发觉,就连摇头晃脑、闭眼欣赏乐曲的张东官、袁枚、瞻岱三人也毫无察觉。
等一曲终了,来人拊掌叫好时,众人才如梦方醒。
三人抬眼观瞧,一起看到了来人,都是大惊失色,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吓得十岁红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敛容站起,小心翼翼地拿着琵琶站到了门口一侧,怯生生地看着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