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篝火 鸦衣 冬妮(2 / 2)
蓝釉色的肌肤,光滑亮洁宛若瓷娃娃;双瞳是淡淡的紫色,像两颗暗沉沉的水晶;一头深蓝长发流散双肩,点缀其上的是珍珠质的细雪碎粒;还有侍候在身旁的那团不可名状的气息,若有似无,融进了冬日的华贵和神秘。年纪约莫十岁左右,个头应该和我差不多(不算帽子的高度)。
这就是她,彼时我所理解的有限的她。年轻、女孩、漂亮、可爱,都对上了。很好,可以肯定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对不起。”女孩睫毛低垂,向我道歉,“因为实在太有趣了,你说的话。”
“我可是仿造了你的模板。”我立马反驳。
“对呀,就像照镜子一样。”她笑着点了点头,薄唇轻启道,“很多言语,自己说出口时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等听对方一字一句念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好玩的地方。”
“好玩在哪?”
”好玩在……您,您,您,您,您。好多个您呀,我从来没用这么多‘您’组成一段话,连起来实在太拘谨了,不是吗?”
经她这么一说,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有点,原来的羞恼一时消去许多。回过神来,发现女孩的眼睛正眯缝成小小的月牙,上下打量着我,好像我整个人重又刷新了几遍,这目光搅得我不自在。
“喜欢吗,这件披风?“女孩突然问道,”它的名字叫鸦衣,是用乌鸦的羽毛和黑熊的毛皮缝合制成的,一开始是叫’鸦熊衣‘,但我觉得不好听,最后就改成’鸦衣‘了。”
我不知道她的注意力为什么突然转向了这里。算了,寄人火下,客随主变。我重新审视一遍身上的披风,肩膀处的漆黑羽毛包围着脖颈,恰如星夜下滔滔海浪,但此刻卷来的却不是海风,而是乌鸦的气息,以及这种鸟类的寓意。
“怎么,不喜欢吗?”她又问道,兴许她捕捉到了我额间的皱眉。
“乌鸦的黑羽象征着死亡。”我诚实地回答。
“在你的国度,或许如此。但在另一些国度,乌鸦也被视作是神圣、神明的象征。”她迅速接话。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点了点头。
“但我更好奇,究竟是黑色赋予了乌鸦死亡之意,还是反过来由乌鸦赋予了黑色?”
“这个,我没了解过,也许,兼而有之吧。”
“嗯。现在看来,不仅黑色有纠结的地方。很多颜色也是。白色时而是纯洁与爱情,时而是寂静地逝去。红色时而是残酷的杀戮,时而又是热闹与喜庆。绿色是毒药也是生命,金色是光明亦是贪欲。就算返回到黑色的死亡,也可以有庄严之死和戏谑之死的区分。关于这种种,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问题拓展着太多太快,我应接不暇。为了逃避她的目光,我垂下头,将手掌张开,摊在篝火面前。啊,久违的温热,有如另一双燃烧的血肉与我十指相印。
灵感悄然降生,化作言语的风:
“至少,现在我不讨厌这件黑披风,它给了我久违的温暖。”
和刚刚的速问速答不同,女孩沉吟了片刻,随后,浮出一丝微笑,
“那就好。”
短短的结尾,随后她便闭上了眼睛,像睡着了似的,神情平和而宁静。透过胧胧的热气,我注视着她,默默地,不知自个脸上表情如何。黑树塔里,两名坐客之间的火焰仍在噼啪作响,时间却似乎于此刻暂停,又或许是我们都累了,都需要休息与享受。
地上的雪面除了摇曳的红光外,现在又镀了一层浅蓝玻璃般的明亮薄膜。我慢慢仰起头,漆黑的树干朝上不断攀延,攀得越高,聚拢得越窄,到最顶端只留下一个树冠围成的,歪歪扭扭的小口,活像小孩子不靠圆规量尺,徒手画出的圆。深蓝色的满月恰好就镶嵌在这个小圆口里,在塔尖永远触及不到的天边,在那名唤真实的彼方,径自将月华洒下,称职而怜悯。
想起有个词叫井底之蛙,不过我现在应该算是塔底之蛙吧。
人自然不能永远当塔底……哦不……井底之蛙,但暂时当当也许还不错。毕竟从井外遥望,月亮仅能算作黑夜大海中一滴极微小的存在,论体量不如云雾遮天,论光辉不及群星遍宇;但若待在井内,我们便可将那月亮想象成全部的、唯一的天空,尽情陶醉与膜拜。
欸,我对月亮原有如此偏爱吗,以往竟从未察觉。
隔了不知多久,女孩睁开双眼,给了我一个我早该知道的答案和一个她早该问的问题。
“你好,我叫冬妮,第一喜欢的是‘书’,第二喜欢的是‘松果’。你呢?”
我下意识绷紧身体,回道,
“我,我叫……”
“我叫……”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