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墙壁 焚书 幻象（2 / 2）

碰！

火焰骤然蹿升。

没有任何预兆，像往火山口强塞了一架满载死神辣椒的民航客机，岩浆乘着要死的辣劲，跳过地震这一环节突然喷发，直越过我们两人的头顶，眼看就要摸到寒冷的黑暗塔尖。金红交织的焰花于喷发的最高处绽放、一朵接着一朵，开得无比绚烂。紧随而上的，还有冬妮那温柔的呢喃：“献以《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恳请，予我王后的魔镜之真实。”

没等我吞下嘴巴里的惊愕，冬妮已经拿起右侧的红皮书籍，这本书于她似乎和蓝色那本不同。只见她合上双目，半边脸蛋枕贴在书的封面上，一副沉沉安睡的神容，仿佛她正泡在夜的摇篮中，要把全身最柔软的温度传递给对方。塔尖焰花的红辉，洒满了蓝釉色的瓷娃娃脸，细瞧之，长睫晶晶，鼻心莹莹，有梦语自女孩的唇边吹出:“献以《卖火柴的小女孩》，乞求，予我祖母的火柴之虚幻。”

砰！

这本书终究也滑进了火柱。

熊熊升腾的火焰喷泉到此总算降了下来，我们低头，看它以点为轴，拉拽热浪，呈圆面不断旋转。其间变换的橙金光芒，时而明亮，时而黯淡，时而清冽，时而粘稠，和周围的皑皑雪地拼接在一起，宛若白瓷碗底里，一颗被筷子来回翻搅的蛋清和蛋黄。我咽了咽口水，看入了迷。

还是冬妮唤醒的我：“时候到了，跟我念。篝火，篝火，请告诉我，阻碍我想起自己的‘疼痛’究竟是什么？”这个句子有种非同寻常的亲切感，我照念了，只是对尾巴做了一点小改动：“篝火，篝火，请告诉我…………我是谁？”

很可惜，火焰依然浑浊，没有显现一丁点变化。

“没用的。”冬妮说道，语气有点失落，或许是因我没全心全意地信任她，又或许是为那两本书的失去，她说过书籍是她第一喜欢的东西。“对不起，我还以为它就像童话里的魔镜，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想着试试。”我愧疚地说。

“事实上，你猜对了一半。火焰是镜子，镜子也是眼睛，不同的眼睛能看到不同的景色，但没有眼睛能真正穿越黑墙。别误会，尝试是好事，好玩的东西总是试出来的。只是不用太心急，对现在的你而言，看懂面前的墙壁，比墙壁背后的景色更重要。”冬妮微笑地说，同时竖起一根手指头，叮嘱道：“接下来的每个环节都很重要，请一定要按我说的做。”

“嗯，我明白了，放心。”我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篝火，篝火，请告诉我，阻碍我想起自己的‘疼痛’究竟是什么？”

燃烧的浑浊，开始捏出清晰的图画。

一双手，我的手，在疯狂地朝天空绕抓，整个火中世界跟着跌跌荡荡。视线渐渐下沉，我意识到自己是在缓慢陷落，黄金做成的流沙已经淹没到了胸骨。湛蓝的天空中，几只海鸟朝这儿飞来，我奋力伸手去够它们的腿，没中，又没中。一次次焦急失误，一次次低身回飞，一次次擦指而过，万幸，最后我终于握住了它。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将我从漩涡中跩出，此时方才发现，小小海鸥的形体竟像翼龙一样巨大。粘附在我身体上的金沙倾泻流坠，有如另一只崩解的巨人之手，在烈阳下折射出刺目、诱人、危险的光。我以为我得救了，不料那只海鸥倒转过来，满身白羽溶解成一洼暗绿色泥浆，我头朝下，被生生拉进沼泽。

声音，空气，乃至意识，被抽离。

隔了片刻，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有东西在支撑着后背。光线如矛刺，催我撑开眼皮，我看见我的双手平摊在大腿两侧，却半点都使不上劲。一条白蛇与我面对面，海藻似的银发在它身后飞扬，它扭动不知道算脖子还是肚子的长长的身体，慢慢朝我贴近，我想我的嘴巴一定张得老大，整个上颚与下颚间的皮肤传来紧绷的拉扯感，头骨也受到波及，被挤压。白蛇的嘴始终紧闭不开，唯一的一颗椭圆眼睛散发着暖橙色的光晕，探照进我的喉口，因为过于干渴，我忍不住咳嗽出来。白蛇好似被这一举动惹怒，银发卷曲成一根根细小的刀，枪，剑，戟，朝准喉口，一拥而入。

我眯闭眼睛。

再睁开时，自己正手捧一块方正的小石碑。碑面上刻着奇奇怪怪、形状不一的黑色符文。包围我的光是昏黄的，引人困倦的。我确定石碑上的符文一个也不认识，但嘴唇却在不停蠕动，念着奇奇怪怪的话语。石碑突然降了下来，视野失去遮挡，眼前出现了一张巨大的漆黑石床，床上躺着一簇一簇的鲜美的白百合花。但很快，又不全是白百合了。最左端床头的花瓣自然而然化成了黑色，像传染病一样，漆黑在朝床尾蔓延。我的目光在手上石碑和面前石床来回横跳，符文在一面一面闪现变换，百合的黑白分界线如拔河般忽左忽右，嘴唇依旧不停动作，节奏越来越快，似乎只要一直念下去，百百合就不会完全沦为黑百合。

画面再次扭曲，揉成一团熟悉的火。如果我猜得不错，果然，一只手从火焰中生长出来，戴着棕皮手套。奇怪，这次竟然不是我的手。那五根指头径直迫近我，迫到米粒之差时，突然顿住了。最前端的五根指节像钢琴键盘一样起起伏伏，很是吃力的模样，看得出它想碰我，但就是碰不着。

“请靠过来一点，我够不到你啦。”

哇——

棕皮手套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