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速之客(1 / 2)
全国剑道大赛结束的三日后,上午,天气一如既往地晴丽舒适。
“你终于醒了,恭喜你啊,到鬼门关溜达了一圈还能自己回来。”
少年躺在麻席上,缓慢无力地眨着眼睛,目光涣散呆滞,脑袋如同荒漠戈壁般一片空白寂静,时不时地回荡着嗡嗡作响令人眩晕的耳鸣声;随着神智的恢复,阵阵的剧痛也断断续续地从腹部袭来,这使他切实感受到了自己仍然活着的现实。
“这是……哪儿……”
“这里——是你们自己选择的坟墓,当然,也是赐予你们浴火重生的神圣之地。”
坟墓?神圣之地?粗略打量一番,仪器、矿石、药物……看上去只是一处临时修建而成的秘密研究所而已。这些讳莫如深的话语,少年并不能听得很明白。在他那尚有些混乱模糊的记忆里,自己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一次大胆的交易,后来……后来还是以失败告终……他感到了一种异常巨大的痛苦,不愿再回忆下去,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没想到,最后做出选择的居然是你,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啊。最初和你一起来的那两位胆小如鼠的朋友,连挤进全国大赛的勇气都没有,失望,太失望了!”
“他们呢?”
“他们很好,吓得都不敢露面了。不过,一切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中——毕竟,东西还在他们手里,不妥善处理这个问题的话,不太符合我们的行事风格。”
“你们……打算对他们做什么?”
“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做,也绝对不会伤害他们两个。要知道,我还得感谢那个机灵的小子把你带到了我们面前,不然,可就少了一出好戏了。”
少年再次沉默,仅仅因为说了几句话,他的身体就感到了明显的疲累,他现在需要频繁的休息。
“我说老弟,比起他们两个,我认为你更应关心的是你自己,不是么?”
“我?……”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似是自嘲,又像是绝望,“事到如今,我的事情难道还有考虑的余地可言?除了这副躯体我已一无所有,甚至连自己的灵魂也早就贱卖给了你们。”
“呵呵呵,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这可是一场公平公正的交易,是你亲手签的字画的押,不记得么?再说了,没有我们的协助,凭你的本事,又怎么可能在泷村武藏面前耍到威风,你说呢?”神秘人一边摆弄他的神秘实验一边说着,“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有继续跟着我们你才有继续活着的意义和希望,现在出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所以说,你还得感谢我们大费周章把你从他们手里救了出来。”
“救了我?……”
神秘人忽地停下手中的工作,摘下白手套将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朝着躺在麻席上的少年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噔,噔,噔——他的脸被一副机械面罩严严实实地遮掩,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阴冷逼仄的不祥气息。
“难道不是这样吗?朋友,你要记住,我们——准确地说,是协助你们当中的某些人共同推进一项伟大的事业。为了完成它,为了将希望播撒到崭新的天地,总得有人来承受与之等同的痛苦。朋友,老弟,相信我,等到那荣耀的一天到来,你所奉献的功绩必定会被人铭记!现在,只需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们,不用害怕,很快就会结束……”
少年默许了,他甚至都没有产生一丝反抗的念头。正如自己所说,从他接受并执行这场交易开始,自己的命运就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了。
言归正传,当天下午,安静有序的“剑心馆”内。
“那我出发咯。”
“好,记得不要待太晚,早些回来。”
“知道了!”
抚子挥了挥手,踩着轻快的步子愉快地出了门,怀中抱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她要去的地方,正是远在郊外少年武藏居住的家。仔细想想,认识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去往少年的家中,上一次还是在去年新年的时候与父亲以及小次郎一道前来串门,内心充满期待的同时,一种软绵绵、甜乎乎、酥麻麻的悸动油然而生。这种微妙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强烈,使她不禁回想起二人初次在道场庭院大枫树下相见时的情形,无论是在当时还是现在看来,那无疑是一个神奇而美好的开端。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去了六年么?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啊!这段并不算太长却无比充实的青春时光,就像一弯只有在仲夏夜的梦里才能飞上天恣意遨游的璀璨星河,那一闪一闪的、比珍珠钻石更为光彩耀目的珍宝,记录了无数有关他们满载欢声笑语、无拘无束的成长故事。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未来,又将会是什么样子呢……想着想着,她才发觉到自己的心思早已化作嘴角的甜甜浅笑不经意地流露出来,同时下意识地将怀里的那件衣服抱得更紧了。
走了两刻多钟后,在一片极为普通、甚至略显破败的居民区,少女终于来到了少年的家门前。这是一座和周围的平民住宅没有任何区别的小房子,总共约十米见方,留出一半的区域作为庭院;院子的两侧分别栽种着一株高大的枫树和几株低矮的樱树,春天时,一边穿上了粉白的绫罗,秋天后,另一边披上了鲜红的羽织;遗憾的是,这两种均惹人怜爱的美景却无法在同一个时空里呈现、互相辉映,令人稍感唏嘘。
“有人在家吗?”
她上前走到那扇及腰高的竹门边轻声喊道,无人回应,只好再等一等了。
“姑娘,你是在等人吧?”一位年过花甲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忽然经过,一脸慈祥地询问道。
“是。老婆婆,您知道武藏君……就是住在这里的人,他去哪儿了吗?”
“武藏啊,他一个多时辰前就出门了,应该是练习剑术去了吧。听说他最近啊又得了个什么比赛的奖,我老婆子记不太清楚,只知道左邻右舍都夸赞这孩子本领高呢!”
“是全国剑道大赛的冠军奖,非常厉害哦!”抚子随即解释道。
“噢,是嘛!好啊,好啊……那孩子真的很努力,人也善良聪明,想起以前他刚来这儿的时候,可没多少人待见,慢慢地都好起来了啊……”说着说着,老婆婆注意到了少女怀中抱着的衣服,随即话锋一转,笑盈盈地问道,“姑娘,别嫌弃我老婆子嘴碎,不知道你是武藏的什么人啊?”
“我?我是……”少女脸微微一红,一面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一面快速思索恰当的回答,“我们认识很久了,是……是一起学习剑术的朋友。今天我是来把这件衣服交还给他的,没有其他的意思……”
老婆婆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忽然有些羞涩的抚子,过了几秒钟她才点着头慢悠悠地开口道:
“噢,我懂,我懂啦……姑娘,那你再多等一会儿吧,看这天色他啊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好的,谢谢老婆婆!”
“不客气不客气,我该走了。”
说完,这位和蔼的老妇人一边念着“年轻”、“吵闹”之类的字眼,一边拎着竹篮缓慢地离开了。果然,没过几分钟,武藏携带着佩刀沿着小路从远处走来,出现在抚子的视野里——他穿了一身轻便的剑道训练服,头发是有序散开的,并没有像平日里那样用结绳绑起来,而且看上去还沾着一些水。与此同时,少年也注意到了站在家门前静静等候的少女,于是立马热情地朝她挥了挥手。
“抚子小姐,你来了。”
“嗯。看!你的衣服,已经完全补好了,快穿上试试看吧!”少女郑重地将手中的衣服递了过去。
“好。”武藏接过衣服并将佩刀交给抚子,帅气且自然地将其披上,随即看向左袖肩处,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一道美观紧凑的线迹,“抚子小姐,你缝得真好,这比新的还要好看。”
“是嘛,那就好!”她的高兴与满足,全都写在了脸上。
“抚子小姐难得来一趟,不知有没有兴趣到里面坐坐?刚好前阵子在下从师父那里新学了一种泡茶的手艺。嗯?抚子小姐?”少年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哦——好的,当然没问题!”
“请进。”
推开竹门,二人便一同往里走,闲话聊到武藏独自去了某处水涧旁练习剑术,顺便还在瀑布底下冲了个凉水澡,这就是他的头发为什么还有几分湿润的原因。进入屋内,首先看到的是一间不大的客厅,大约只有四步见方,摆放着一张陈旧的桌子和几把结实的椅子;客厅后面是厨房,面积只有前者的一半大小,灶台上的用具以及木架上的一些食材都整理得当,看起来还有在使用;往左走是一间精致的书房,存放着少年搜罗来的各类书籍,从历史到怪谈,从文学到武艺,陈列了满满三个书架,可谓应有尽有;从右边往里走,则是一间再简单普通不过的卧室,无需赘述。七年前,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少年被迫搬迁到了这儿,开始过起一个人的独居生活。从那时候起,他所有的收入——包括剑道大赛的奖励——除了留给自己的正常的生活开支、房屋的修缮以及必要的物品添置外,余下的全都通过相关的政府机构捐赠给了那些迫切需要帮扶的贫苦人。因此,他周围某些眼光尤为尖锐的邻居们总会纳闷儿,这小子拿了那么多全国性的荣誉奖项,怎么看上去还是个穷小子似的?
尽管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然而每当看到自己无比熟悉的少年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成长起来的,抚子便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感叹;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我是否真的了解他”的不安想法。没过多久,馥郁的茶香在小小的客厅内飘荡开来,气氛格外融洽。
“怎么样?”
“嗯——茶叶香醇,水质清爽,火候也恰到好处,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