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24(1 / 2)

江水如烈油遇水,翻滚如雷,亦如年轻道士的心情澎湃,作鼓雷鸣。

年轻道士身后大江环绕的万仞绝壁之上,前人所刻斗大的“夔門”二字,被天空中淅淅沥沥开始洒落的雨滴淋湿,字上原本斑驳暗淡的朱红颜色,竟妖异地散发出一种血腥之气。

那孤立了亿万万年的绝壁之下,仿佛有无数被永世囚禁的怨恨恶灵,欲冲破那如灼灼大日的封印,重返这声色迷离的红尘。

滚滚雷声中,被云层中刺落下来的日光所照射,那原本就无限庄严巍峨的“夔門”二字,仿佛生出一道独独属于天地间第一等大符箓的无匹与雄浑!

我生,则天地万灵以我双手为门。

年轻道士站在礁石边上,双脚没在水中,如一截不动不摇的枯木,背负着双手,斜着头。

空空的双眼“看着”滚滚而逝的江水——江边那缓缓归于平静的水面上,有无数个被从天而降的雨滴溅起的小水花,化作一道道巴掌大小的水圈,飞快地消失不见——

江心激荡的江水,在他脚边也荡起无数个飞快出现又消失的波纹,他仿佛如一个踏波而行的旅者,沉默在回忆的道道涟漪中,试图想起当初说出这句话的主人。

然而回忆如无序的雨滴,在江中投下的涟漪,毫无轨迹可寻。

那倏忽间落在水中的,自然是道道涟漪。

那落在石头上的呢?

那反复出现在面前的呢?

反复出现,自然在脑海里根深蒂固,无论往事的海如何波涛翻滚或者平静如水,始终有一道名为记忆的水面,淹没了一些琐碎的往事,潜伏了一些深不可测的暗礁。

那暗礁只在回忆的水面上浅浅浮现,一旦低头凝视,就会让人沉陷其中,就有难以言说恐怖。

就如同年轻道士的踏入水中的脚一般,虽只定在浅浅的水底固定不动,整个身子露在水上空气里面,但从水下看来,那也不过就是探入水中的小小一角,掀起的涟漪也不过是点点。

以江面为界,那里是分割水陆的界限,也是分割阴阳的界限,分割天人的界限。

目盲的年轻道士,自然看不见脚下藏于水中的危险,在他面前有一个在相同的地方,反复出现的小涟漪。

那小涟漪里,只有一截立在水面,随江水轻轻颤动的黑色枯草。

那枯草颤动得越来越快,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的巨物在水下根深蒂固,正被这天地间难言的气机牵引。

须臾间,那如系千钧之重的小小枯草,竟缓缓自水中刺入空中,一道末端极为尖细锐利的尾巴,随着那枯草浮出水面。

那尾巴卷住黑色枯草,竟如手指般灵巧委婉,将那枯草拿捏得极为轻柔。

黑色的尾巴蜿蜒扭曲,在空气中抽动试探着,缓缓向年轻道士的头面刺去,型体越来越粗,无数黑黄相间的花纹,慢慢在那粗壮的身体上浮现。

水中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当尾巴末梢越过年轻道士头顶,再举重若轻般轻柔地探入道士身后水中,点出一圈涟漪后,一道黑黄二色相间,粗犷苍莽的身影,如一道血肉形成的拱桥,忽然静立在那首尾两个已经容不下它的小涟漪中。

那冰冷诡异的黑黄皮肉下,似有道道血脉汩汩流淌着,将庞大到骇人的血肉生机化作阵阵随风轻颤的血肉鼓动。

无数晶莹的水滴,被那血肉上散发出来的骚动狂暴的气息逼迫自空中,滴滴答答从那卷曲如虹的巨身上滴落,浇了年轻道士一个劈头盖脸!

年轻道士却呆若木鸡,任由那分不清是怪物涎液还是江水的水流水雾浇打在身上,只是静静对面着水中某处。

此刻怒涛翻滚的江面上,风雨大作。

无数白茫茫的雨线,如同一道道从大江两岸巍峨雄险的云层中,疾射下来的怒箭。

在翻滚混黄的水面上激起无数水花,让人心生一股天意之下不可闪躲的无力感。

年轻道士眉心微蹙,负在身后的双手伸出袖口,飞快地在胸前打了个手结。

口中一声轻咄,一道环形的罡风霎时应声而起,以他立身的暗礁为原点,如一道劲风猛地向周围冲撞开去。

奔撞之势直撞得两岸的绝壁山崖,发出一阵震天的霹雳巨响。

正所谓天机不可泄,然而年轻道人这极具威势的一记掌心雷,却似乎真真将半空中的一道惊雷一下引至江面上来。

震天的响声中,漫天的暴雨连同江中激流挟天地之气都仿佛为之一滞,不复之前的流转无懈。

这气机散乱虽瞬息即逝,然而终究有了这毫厘之差的停滞。

浑浊翻滚的江面上,顿时出现一道肉眼可见、九曲连环的雨线。

这突如其来的雨线,在江中似乎被疾风所挡,不断忽左忽右变换方向。

然而变幻之际却隐隐现出形来,如一道水底暗流!

这暗流虽在水底作左顾右盼之态,却急速冲年轻道士脚下蛇行潜来。

原本变幻莫测的风雨掩去的踪迹,终是藏头露尾,反倒被这年轻道士借了风雨之势逼出了身形!

下一刻,那被年轻道士“注视”着的水面上,浮现出一个腻乎乎湿滑滑的黄褐色蛇形巨头。

巨头上无鳞无角,只有无数如网状的血腥伤口,泛着乌黑的光,流淌着丝丝脓血。

“蛇头”鼓睁着一双狡诈凶戾的红色圆眼,流露出无数凶光,注视了年轻道士片刻后,缓缓自江水面上昂扬而起。

仿佛水桶般粗壮的半截身子在江心激起无数风浪雨雾,翻滚起伏间,不再藏头露尾,反倒在江面窜出数丈身子,冲着头顶被乌云遮蔽的远山,发出“昂吭”一声巨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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