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子昭本想在庄中寻乘马车，最不济牵两匹马代步，一听庄中无马，顿觉心中苦闷涌来，自怜命途多舛。少年心中的无病呻吟又不愿对辛栗言，酒食优劣早不放在心上。好在庄上众人尽心招待服侍，不仅侍奉酒食住宿，而且有三位管事轮流陪同子昭在柚邑附近游玩。

在田庄盘桓旬日，辛栗见子昭没有离开之意，明白这小爷是要长住，狠下心杀翻一头肥牛，三位管事和他们的家人也跟着肥肥吃了几日。要知田庄中饲牛虽多，但属田庄主人的重要财产，除了每年贡献给王室之外，没有田庄主人发话，管事无权宰牛。不过，眼见庄主本人整日浑浑噩噩，不管田庄之事，辛栗便斗胆替他做主，反正最好的肉也是供给庄主本人吃的。

这一日，田庄另一位管事豆互领着四个奴仆陪同子昭与鬼殳二人去庄外五里的卫水泛舟垂钓。在大路上遇到一乘载物的牛车驶过，看车上徽号，是属于二十里外一处王庄的牛车。

鬼殳便向豆互发问：“敢问管事，庄中可有牛车？”

豆互答道：“咱们田庄也算柚邑这一带的大庄了，牛车嘛，自然有两乘，能拉车驮物的驮牛就更多了。就说去年，咱们贡上殷都的一头犍牛，听说宫里的贞人（负责占卜的官员）都夸赞呢。虽说咱只见过活牛，未见宰牛卜骨，但那牛肩骨必定又厚又阔，做占卜刻卜辞必属上佳。至于咱的牛肉，鬼总管，你这几日也尝了，称得上肥瘦相间、嫩滑可口，不比殷都的牛肉差吧？要说驮物的牛······”

鬼殳耐着性子听豆互滔滔不绝，趁豆互咽口水的工夫赶紧插话：“管事，我与主人此去河邑尚有二百余里路程，老奴孤身一人伺候主人怕有不周。既有牛车两乘，挑一乘好的与我，请主人路上代步乘坐，可好？”

豆互噎了一下，说道：“这个，这个，鬼总管，你不是外人，不敢相瞒。庄中确有牛车两乘，三年前大王来田猎时从人众多，为了伺候那许多殷都来的大爷，田庄上下忙得腰折腿断，牛车更是用得频繁，当时就坏了一乘，车轴裂了。去年另一乘牛车驮谷时，牛教飞鸟惊了，那牛倒是无事，车撞在庄外的大石头上，车轮断了，轮辐也折了大半。那石头今日回去我指给你看，两乘坏车还在庄里放着。”

说到这里，豆互顿了一顿，抬头环顾四周，而后忿忿不平地说道：“想当年，先主人妣庚（子昭母亲的日名，祭祀时称用）在时，庄上的一应用度都是最好的。别说车了，日常用具皆是由殷都精熟工匠做的上乘之物，不用辛管事说，殷都司工（又称“百工”，主管手工业的长官）上赶着派人问‘缺些什么，有没有要修的物件？’现如今，牛车坏了三年，我年年往殷都送贡物，都要顺道请司工派人来修，可司工大人总是推脱，让我去找右尹工（司工的下属，主管手工业的副长官），右尹工又让我去找车小臣（负责管理车辆制造的官员）。找了车小臣，不是说要给宫里造新车，就是说要给王师修戎车，抽不出人手。去年干脆求见司工也不得见，求见车小臣也推说不在府上。”

豆互说到这里，往地上吐口唾沫，接着对鬼殳说：“鬼总管也知这车是大件器物，寻常邑落少有工匠会修，这柚邑方圆百里也只殷都的工匠能修了，再远就要去隞都（áo，今河南省郑州市管城区）寻工匠，再远些就要去亳都（今河南省商丘市南）找娘家人修了。”

鬼殳见豆互越说越远，越说越气，忙劝慰道：“请管事勿恼，老奴在殷都听说，这些年各处方国外敌常有侵扰，战事不断，想必司工修造戎车，抽不出人手也是实情。”

豆互大声反驳：“战事再紧，还抽不出一个工匠？还不是见先主不在了，大王日益宠幸那个……”

原来健谈的豆互突然不再和鬼殳说话，“咳！”了一声之后气恼恼地快步走向前去，训斥一名扛着钓竿的奴仆：“看着些，莫要垂头丧气的，若教竿子碰到树枝，折了鱼竿，我用断杆抽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