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丧事（1 / 2）

天光微熹，深蓝色的天空挂着一线淡淡的霞光，勉强照亮了前路，照亮了道路尽头的一座大城。

城墙的轮廓在天幕下模糊成深邃的剪影，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

“我娘说，人这一辈子的运气是平衡的，不会有人一直交好运，也不会有人永远走背字。我以前还不信，总觉得这话太悲观，跟把命交给老天爷摆弄似的，如今却是眼见为实……这不，我享过福，吃过苦，然后师父你就上了门。由此可见，你是老天爷赏我的好运，所以我是万万不会放过你，啊不是，错过你的……哎，师父你慢点儿……”

花飞飞说得口干舌燥，却始终得不到半点回应。

走了一宿夜路，她早已是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鞋子裹满烂泥，衣摆沾满尘土。

但再一瞧前方背影，不仅黑衣不染纤尘，就连脚步也没有半分动摇，精准得简直像是尺子量出来的一般，而这更加坚定了花飞飞的判断。

这肯定是位高人！

能教自己修行的高人！

既然是高人，脾气古怪也正常嘛……花飞飞如是想着，揉了揉红肿不堪的脚踝，一咬牙，深一脚浅一脚追了上去。

“我不收徒。”

五号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只是抛下几个字。这是他今晚第三次重复这句话，按照人类的规矩，事不过三，他觉得对方也该知难而退了。

但花飞飞不仅没退，反倒又是一连串废话，“师父可是嫌我根骨差？没悟性？年纪太大？根骨嘛，我从小伙食好，骨壮筋长的好材料；悟性嘛，打小我娘就夸我聪明；年纪嘛，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哪儿比得上我懂事……总之，我会是个很好的徒弟。”

五号沉默以对，像是根本没听到似的。假如换个人，如此一腔恳切被当做耳旁风，此时恐怕早已尴尬难言，花飞飞的语气依旧轻松，脸上毫不难堪。

五号微微扭头，看了眼花飞飞，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人类女子的眼神。

执拗？坚定？

按照“零号”的解释，执拗往往盲目而感性，而坚定的前提是冷静和理性，这是一对天差地别的近义词。但他不是“零号”，无法分析出这二者的细微差别。

当然，不论这个人类女子到底怀揣着怎样的情感，五号都不会在意。这趟旅程不需要无关人等的干预，他也能预料到，只要自己继续沉默地走下去，用不着任何言语或者动作，闲杂人等自会离开——人类是一种过分依赖外界反馈的物种，这是他们的缺点之一。

“师父？师父……”

五号充耳不闻，眼里只有晨光下的城墙。

离丰州，不远了。

离【三号】，也不远了……

“说起来，虽然离着近，我还从来没去过丰州呢。”花飞飞继续话痨，“这地界也玄乎，城不算高，人不算多，名气在大魏却是数一数二的大，师父你可知道其中的缘由？”

她也不指望五号回答，干脆自问自答，故意压低声音，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那里……有神仙哩！”

五号：“……”

“我可不是瞎说。”

花飞飞清了清嗓子，

“普天之下，皆信仰神庙，代表神庙行走人间，教化万民的，世人尊称之为神使。苦修士们修建了无数座庙宇朝拜神庙，但神使是神仙人物，缥缈无踪，涉足过的却少。唯独丰州庙，每年都有神使显灵，自然是与众不同的神仙福地……”

“你见过神使？”

五号忽然开了口。

花飞飞话音一滞，挠了挠头，讪笑道：“不是说了嘛，我没去过丰州，哪里有机会……不过，这事好多人都见过，肯定做不得假。据说，那神使身高十丈，腰围十丈，吞云吐雾，呼风唤雨……丰州有句俗语，宁惹三官，不惹一庙，丰州庙比神使还威风呢。”

她拨弄了几下指头，美滋滋的，“算一算日子，今年神使显灵的庙会也要到了。我就说你是我的好运吧，跟着你，我说不定能亲眼瞧见神仙呢……嚯，好热闹！”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丰州城下。

时辰尚早，城门刚刚打开，城外却已人声鼎沸。

推小车的菜贩子，裤脚带泥的农夫，之乎者也的书生，骏马，矮驴，哞哞直叫的老黄牛，花团锦簇的大花车……人间百态，眼花缭乱。

但其中最显眼的，还要属那些趴伏在地上的信众，脑门拱着泥土，嘴里嘟囔着经文，一步一叩拜，膝盖手肘磨得鲜血直流也毫不在乎。

“这么虔诚啊？要不咱们也磕几個……”

花飞飞看傻了眼，一扭头，却见五号已经排上了队，急忙跟了上去。

队伍排出去了足足将近半里远，花飞飞叽叽喳喳，五号沉默不语，等到天光大亮，终于轮到了他们。

城门卒拄着长枪，懒洋洋一杵，巴掌一摊。

“户籍。”

五号摇摇头：

“没有。”

“哦，没……没有？！”

城门卒眼神一下子就变了，握紧了枪杆。

锃啷一声响，两支长枪交叉，横在五号面前，覆着一层薄锈的枪头倒也唬人。

“……”

五号眼皮微抬，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强烈敌意，也感受到了附近几名兵卒投来的警惕目光。

动手么？

“神使”的行为举止受到神庙规则的约束，按理说，如无必要，五号应该尽量避免对人类使用暴力手段，但他确实不太会应付眼下这种情况。

“这年头，谁出门不带户籍？莫非你是匪人？”

城门吏指头一抬，指着五号就要拔高嗓子。

“有！有！”

花飞飞眼疾手快，肥大袖子一把笼住了城门卒的手掌，挤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