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1 / 1)
且说德生出得门来,却见月色如洗,天上一轮月,满如圆盘一般,把个院子照得分明,远远就见九儿与赵飞卿站着说话。德生原也明白不该背后听人言语,只是知道九儿平时肯听赵飞卿的话,保不定便会把心事同他说,究竟忍不住,便悄悄掩过去,借一片树影遮住身形,要听他们说什么。
却听赵飞卿正劝九儿道:“你也休怪你师父,他拉扯着这一大班子人,都指着他要吃要穿,但凡开出门去,每走一步都是要银子的,难免思虑比人都多些。你休急在这一时,急也急不来,且你脸上的伤还不曾好全, 还需将养。待我候着机缘,再同你师父商量,总叫你得偿心愿。”九儿听了,只是把头点了几点.
方才在屋中,德生心中已料到九儿要转刀马旦,怕是因为自己听了旁人挑唆,伤了她的脸,女孩子家自然爱惜容颜,难免衔恨,故此闹上一闹,要煞他威风,如今师父即不肯,想来转头她也只得丢开手,以后还是一样的唱戏.再不料赵飞卿竟肯替她一力承担,去劝服沈墨卿,不免恨起赵飞卿多事来.
又听赵飞卿道:“你便真唱了刀马旦,想德生是文武生,你同他还是要对戏的。德生虽然不堪,该打的也打了,该骂的也骂了,我料他以后再不敢了,你莫怕他。他若再胡闹,你只管来告诉我,便是我镇他不住,好歹还有你们师父在.”却见九儿听到此处,把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却是粉脸一扬,娥眉一挑,冷笑道:”师叔过虑了,我不惹事,可也不是怕事的.”
九儿本来颜色就极美,月华下,容色略见迷离,反更增媚,便是说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只是到了此刻德生哪有心思鉴赏,心上便似叫人一把揪住了,又恨又羞,恨的是她不念半点往日情分,一意决绝,说起话来铁口银牙,字字冰冷,伤人的心;羞的是,只怕此刻班中上下人等都猜到九儿为何同自己决裂,日后哪还有脸面在他们面前充作大师兄,怕不被人戳着背笑。
德生看着赵飞卿同九儿一路走远,只握着拳不动,等两人去得远了,方才现身出来,他一腔的怨恨不敢对着九儿发作 ,全不想自己立心不正,把一团怒气都便迁在同他出这个主意的海清儿身上,暗骂:“都是海清儿那个贱人的主意,想她打小就混在歌肆酒楼中,做的是日日做新人,夜夜换新郎的下贱营生,一身的毒,把心肝也熏毒了,定是前番为着争小楼同九儿结了仇,便借我的手害她,我竟是上了这个恶当。如今害得九儿同我决裂,我若是咽下这口气,也不是男人。”想到这里,扭头就向外走,要去寻海清儿算账,却说他自顾气势汹汹往外头冲,却叫个人看在眼中,见他脸色铁青,不敢出声叫他,只是一路跟了下去。
却说德生一路而来,直到了锦乐坊跟前,气哼哼就要往里去,不料叫人一把扯住了袖子,一回脸却是福儿。福儿道:“师哥,你糊涂了,这种地方是有钱人消遣的地,哪里是我们这些人来得的,快些同我回去,若是叫师父师叔知道了,可是了不得的事。”德生冷笑道:“你竟敢跟着我,别拿着师父来吓我,你回去告我黑状,我也不怕,我今儿也豁出去了,横竖回去捱一顿打,你撒手。”一面往回夺袖子。
福儿素日也是个不省事的,听了这番话这也恼了,啐道:“放你娘的屁,我好心劝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歪派我,老子什么时候告你状了,你今儿要不给老子说明白了,老子和你没完。”一面又将另一只手去抓德生的衣襟。德生本就有气,被福儿一纠缠,更是恼怒,竟是一拳劈面打了过去,福儿也是个身手灵变的,把头脸一侧让了过去,那一拳便落在肩上。福儿哪肯吃这个亏,抬手也往德生身上招呼,又骂道:“你个小妇养的,也敢打爷爷。”
两人在锦乐坊前就打在了一处。此时已是掌灯时分,正是锦乐坊前车马来往甚繁,又有些卖小食零嘴胭脂花粉的小贩支着摊在叫卖,原本就颇为热闹,这一见有人打架,便围上来瞧,渐渐便围了一群的人在看,还有叫好起哄的,竟把个锦乐坊的门也堵得严实。
正打得热闹间,就听有人一行骂着,一行把人都推搡开了,走进来一个是德生同福儿都见过的龟奴尹金,另一个却是面生。尹金见是德生哥俩,倒笑了:“德生小哥许久没来了,想是难得来了,怎么和你师弟打起来了,别是为了你们班那个兔儿爷争风吃醋吃到我这里来了。”德生本就是来寻晦气的,听得尹金言语下流,竟是影射着九儿,很不像话,便撇下了福儿,朝着尹金就扑了过去。
他人比尹金高壮许多,身上又有些功夫,这一下就把尹金按倒在地,照着他的面门就是几拳,边打边骂:“你个王八羔子,没祖宗的畜生,骂谁兔儿爷,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七分不像人,三分倒像鬼的贼样,你骂得谁。”他心中一团气,下手便没有轻重,不过几拳,便把尹金的面门打开了花,眼青唇裂,鼻血直流。
同着尹金一同出来的龟公姓羌单名一个寿字,瞧着不好,过来施展拳脚往德生身上招呼,也骂道:“你个混账行子,这里也是你个唱戏的闹事的地方,再不撒手,爷爷一根麻绳勒死你也就跟捻死只臭虫一样。”福儿虽同德生有气,到底是七八年的师兄弟,见那龟公打德生,上前帮手,也骂道:“你不过是白披了男人皮,见了□都得拜着的龟公,用你屁演赚些铜钱来买白饭吃,也吃比女人脱了裤子扯着嗓子换来的酒席强。要称爷爷,先振作了你裤裆里的威风再说。”几句话,说得满场皆笑。那羌寿头脸皆赤,指着福儿道:“好,你有胆色,你是好汉,有种别跑,给……我.等着。”撇下了尹金自己便往锦乐坊门里退,不一会又带了四五条大汉出来,人人手中握着棍棒。羌寿指着德生同福儿两个道:“就是他们两个,给我只管打,打出事来,自有咱们冯老爷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