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的审判27（1 / 1）

我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还有像我一样，愚蠢可笑装作慷慨大度的女生。我不能指责埋怨任何人，只能恨我自己，不计后果全心全意爱过他选择了他，在珍贵的友谊，灿烂的前程面前，偏偏倾斜给了可怜的爱情，我的痛苦也许是许多女孩的命运。

他离开了，剩下我承担一切。我是一个盗贼，偷了朋友的男人，又不舍得将他捆绑藏匿，只能放他走了，剩下自己为世人指点亲友不容。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同事邻居，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全世界仿佛都发出同一个声音：你真不要脸，为了一个男人，害死了那个可怜的女孩。身体里有万千根针刺，一场单纯高尚的爱恋，变成了一个卑鄙无耻的桃色事件。我一次次去紫雨家道歉，一次次被毫不客气赶出来，提去的东西甩得遍地都是，巷子里的人聚在一起看着，骂着，甚至朝我泼脏水。凡事皆有报应，人心自有公道，我从前对丁小小和先生做过的事，今天人们同样落在我身上。

我感到麻木，每天只是按照正常生活的节奏游走，吃饭上班回家睡觉。一年很快过去。春节里，父母特意为我准备了隆重的礼品，去紫雨家拜访。这些东西还是和从前相同的结局，唯一不同的是紫雨父亲最后叫住我，让我穿得像个女生，在紫雨忌日那一天来。

时间终于到了这一天，母亲没有给我吃长寿面和蛋糕，她知道我这辈子再也没有生日了。我把自己穿戴好，站在大衣柜前，连衣裙，黑丝袜，长筒靴。镜子里照着的是个女犯人，去那里受审，因为爱钟沐扬而有罪。我第一次这样穿着，从上到下极度不适，但还是要忍，硬着头皮也要把一切做到底。犯罪就该受惩罚，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是做人淳朴的良知。

紫雨终于给我留下一个永远，那就是我的罪过，像古代囚犯脸上的刺字，像和这个家不成文的终生契约。六年了，我才第一次正式进入她家。从院子到客厅，我忐忑不安，仿佛走了很久，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一场什么样的审判。迎面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房间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紫雨的黑白照片，她对着我像和我打招呼，甜甜的笑。我瞬间飘忽恍然，想要呼唤她的名字，直到看见旁边点着的烛香，放着的水果蛋糕，才知道我们真的永远分离了。

紫雨父亲看着我，镜片后面是压抑着仇恨的目光，我如履薄冰。他没让我下跪祭拜，直接坐到餐桌前。餐桌干净整洁，铺着淡紫色绣花台布，家里到处可见同样精致的绣品。他表情可怕，纹丝不动坐在椅子上，让紫雨母亲也坐下。一年的时光，她好像老了几十岁，头发花白，眼眶深陷，无比悲伤却没有哭，好像眼泪已经凝固枯竭。

“对不起，我要怎么做，才能赎罪。”

“什么也不用做，今天让你来就是吃饭。这些都是小雨最喜欢吃的，你只要替她好好吃就行。”

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好吃的好看的食物，我们都在吃饭，没一个人真正在吃。我颤抖着举起筷子，却不小心将一块鸡骨掉到地板，急忙弯腰去捡，看到紫雨母亲粉色拖鞋里的脚趾在用力抠着鞋底。紫雨父亲一边抽烟，一边大声的嚼动，不时被食物呛住。她起身给他倒水，下意识去擦他撒下的饭菜，捡起他扔掉的烟蒂。

“你今天什么都别干，好好招待客人。”

她柔懦的回应，显得是那样的次要可有可无。

“我来收拾，我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会干。我想去看紫雨，不知道，在哪里。”

“你不配再打扰她！”他手上灰蓝色血管忽然凸起，“你这个坏女孩，她就是被你诱拐才会走到这一步。我见你第一次，就不该让她跟你交朋友。你说你究竟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他揪起我的头发，一阵摇晃。

“你不是今天也过生日吗？22岁对吧？生日快乐！小雨你也生日快乐。今天还是元宵节，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日子。她从前饭量太小，所以才长得瘦弱，总是生病。蛋糕，元宵，来，你把这些都吃下去！”

他把满满一大碗元宵推到我面前，或许是紫雨去世那一夜带来的生理反应，我才吃进去一口，就本能的一阵呕吐，他不依不饶，让我一直吃，吃完才可以。我感到自己的忍受力已经到达极限，不知如何才能结束这惩罚。紫雨母亲突然把我拉起来，推出门外。我没有穿外套，径自走出去。几分钟后，她在后面把我的棉衣扔在身上，我低头捡起来，不敢回看她的脸。巷子里站着两三个人，向我一顿恶骂，又对她安慰几句，那些所谓的好意，更像是对她已经结疤的伤痛，反复的提醒和折磨。我头皮一阵疼痛发麻，胃里酸胀恶心，但我一点不担心自己，却无比担心她一个人如何回到那个没有了最心爱的小雨，没有了温暖的漆黑的家。

我穿着裙子走在雪地里，并未感觉到冷，街上的人穿着棉衣羽绒服，用奇怪不解的眼光纷纷看我。后来我连续几天咳嗽发烧，被送进医院。母亲在一旁伤心地哭泣，父亲平静地说，别想着逃避，赶紧养好身体，才能还清那些债，总有还清的那一天。是的我不会死，也不能逃，不能躲，只有被永不休止的愧疚羞耻，鞭打我的身体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