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外婆家9(1 / 1)
我经常往后山疯跑,妈妈担心哪天会摔了,或者被蛇虫咬了,一边严厉地禁止,一边托奶奶多多看管,可我哪弊得住。无奈之下,妈妈只好经常抽空带我去外婆家。
可妈妈要带我去外婆家,却是很麻烦的事情,生产队的工每天必出,她只能等傍晚收工了,急匆匆地拉上我,又用一对箩筐挑着弟弟、妹妹,趁天没全黑的时候赶五六里路,家里还要托付奶奶或者别人喂养、照管那些牲畜。
有一回,母子四个好不容易赶到外婆家的那栋大房子屋檐下,天几乎全黑了,我朝着眼前的房屋猛跑,顾不得脚下的路,狠狠地摔了一跤,大大地哭了一场,此后老长一段时间不敢去外婆家。
过不了多久,我的心又痒起来了,趁妈妈出工的时候,偷偷地一个人往外婆家跑,才两三岁的弟弟也想跟着去,见我坚决不肯带他,就告诉了奶奶。我刚跑到院子前面的田垄里,奶奶就把我追了回去,告诫我不要一个人去外婆的同时,反复地讲述着熊外婆吃人的故事,吓阻我那痒痒的小心思。
是啊,外婆家离竹山湾有五六里路,先要穿过院子前面的田垄,接着翻过石宝冲和毛栗山对门的那一座“双子山”,再从新屋里的院子中间穿过,然后从老屋里院子边上打个擦边球,才能望见外婆家那个大院子。其中很多的路都是在田垄中穿过,宽不过两尺,弯弯曲曲没有一个正形,小孩子很容易摔跤。而且,要穿过的新屋里和老屋里两家院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狗,见到生人经过,总会发出凶恶的吼叫,若是胆怯想躲的话,它还可能猛扑上来。
外婆家的院子叫唐家寨,是一个比我们竹山湾要大上一倍不止的大院子,当时分为上坝和下坝两个生产队,院子建在一个三面有山的大平地上,里面居住着两三百号人。两个生产队共住一个院子,却各有一个晒谷场,除了外婆家的堂屋之外,那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里是生产队的队部兼粮食仓库,每时每刻都有不少的人,在农忙收割时,可以去捡拾豆子,在农闲猫冬时,可以去捉迷藏。
外婆家的房子在方圆几十里很出名,是外公的爷爷那一辈开始修建的,仅仅一间堂屋就有我家的四排三间房子那么大;堂屋两边各有四排房子,每排都从中间隔开分前后两进的正房;这还不算完,正房的两头,各有一排四间的偏房,正房的后面,又建了一溜儿拖屋,作为厕所、灰屋等使用,里面停放着几具黑漆漆的棺木,我平时都不太敢进去,有时弊不住尿了,情愿走到屋外去解决。房子的高度也不同一般,从正梁到地面,每间房子都铺了楼板分成上下两层,上层主要放农具,一般不会住人。
外公共有五个亲兄弟:大外公我有见到过,大外婆就住在堂屋旁边,她生了六个儿子,占据了房子靠左边的大半壁江山。三外公有三个儿子,住着右三边的两排正房,右边偏房的前面两排也是他们的,他和三外婆都比较喜欢孩子,三外婆经常拉着我,一边往我的嘴里塞几颗糖果,一边摸着我瘦弱的身子说:“清梅家的孩子好造孽哦,连系裤带的地方都是黑的”。外公排行第四,家里有两个舅舅,两个姨妈已经出嫁了,因为儿子少,外公又在林场里当工人,全家只住了最右边的一排正房,再加两间偏房。
二外公和晚外公没有住在这栋大房子里:二外公的房子与这栋大房子隔着一条小水渠,是他自己带着两个儿子修的;晚外公在抗日的年代,晚外公上过黄埔军校,在军队里负责马匹和辎重,解放后成了专门为牛、猪看病的兽医,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过继给了堂叔,住在另外一个院子里。
外公家真是一个大家族,粗略一算,舅舅差不多排到了二十开外,姨妈的数目,恐怕只有妈妈才数得清,至于老表们,我认识的已经直追五十大关了,不认识的有哪些,妈妈也未必搞得清楚。外婆家族有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地方,吸引我的,让我不顾路途的艰难与恶狗的吠叫也要独自前往的,就是小孩子最馋的两种东西,玩和吃。
外公一辈、舅舅姨妈一辈,他们是大人,待我们,和自己的孩子真没有两样,逗弄、吃食、照顺,让我从没有“外家”的感觉,如三外婆看着我黑瘦的身体那怜惜的目光与话语,大了舅舅、大全舅舅像孩子一样陪我们玩乐,大章舅舅专门舞狮子给我们这些外甥看,大院舅舅每年帮我们缝制新衣服,大先舅舅刚刚参加林场工作不久就向我描述森林的神奇与美妙,并用那句“就是一本厚厚的小说也描摹不尽”的话,勾动了我经营文字的梦想,真是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年龄差不多的老表们,像兴男、兴朋、兴列、兴友、兴长等,只要我去了,总会有两三个甚至全部一起玩,穿院子而过的小水渠,宽敞的生产队晒谷坪和仓库,还有宽阔的田垄,都是我们玩乐的好地方。特别是走出院子一里多路,有个大水库,天气热的时候,大家一起去玩耍,因我不会水,总有两到三个老表把我圈在边上,既让我享受水的清凉,又让我免了对水恐惧。
其实,去外婆家的路途,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危险,却也有一些在家里体验不到的乐趣:在穿过新屋里院子的时候,总能碰到几个熟悉或者陌生的孩子,我可以加入他们的队伍,尽情地玩乐一阵再继续赶路。穿过新屋里之后,要经过龙氏宗族的“母亲河”清溪江,说它是江,其实大部分地方只有三四米宽,水浅的地方只没过小孩的膝盖,一到这个地方,我就会甩掉对深水的害怕,走到小溪之中,让光溜溜的小脚浸在凉凉的清水里,踩着细碎的鹅卵石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