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鸡鸭成群14(1 / 1)

三张嗷嗷待哺的小嘴一天天长大,生产队分到的口粮、自留地长出的红薯,远远不能填饱我们的肚子。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身处集体化时代,土地高度集中,能够出产的东西极其有限,而且老是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让人胆战心惊的。在七十年代后期,政策有所放松,搞家庭养殖业不再被划作“资本主义”,有个好强而又勤劳的妈妈,我们家马上鸡鸭成群,成了各种家禽家兽的乐园,我们兄妹三个则成了当然的饲养员。

养猪是我们当时最重要的活儿,也是一项持续几乎全年的长期工作。一般只要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妈妈就会到集市上买回一头十多斤重的小猪崽,除了开始的十来天要让猪崽熟悉环境和口味之外,其他时间的喂养任务基本上是我们三个孩子承担。

每天放学后,我们就会挎着一只篮子,漫山遍野地去扯猪草;说是扯猪草,其实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寻猪草,因为院子里所有的孩子都有着这样的一个任务,好一点嫩一点的猪草,老早就被那些眼尖或者不用上学的孩子扯走了,轮到我们,只有走得更远更偏僻一点才能找到猪草,否则以三兄妹的努力,在猪们长到了开肚吃食的时候,根本填不满它的肚皮。好在猪们不太挑食,我们实在找不到好猪草的时候,胡乱捋几把杂草、树叶,它也能对付一顿。

猪草扯好了,还得去池塘里淘洗干净,再在潲盆里剁碎,混上粒粒可数的剩饭和清可见底的潲水,端给它,守着它吃完,再把盆子拿出猪栏,一天的饲养工作才算完成。

日复一日,三百多天过去了,猪们长得差不多了,当时的政策不允许老百姓自己宰杀牲猪吃肉,必须找两个强壮的男子汉,用两根竹杆做成的猪架子,抬着把它送到公社食品站,可以换回一些工分、一些钱,外加两三斤猪肉。一年到头,普通的农民家庭,养一头一百多斤的肥猪,自己能够吃到的,也就是这两三斤肉。

那时候的猪,吃的是青草,架子拉得大,肉却长得少,一年下来,总是只能长到一百多斤,食品站收猪的标准,超过一百三十斤就是甲等了,那可是百里挑一的机会;不像后来,几十斤饲料喂下去,两三个月的猪就能长到三四百斤,只是猪肉有点变味了,远没有青草喂出来的好吃。

养鸭是一项比较费时间的活,鸭崽刚刚买回来的时候,除了用剩饭泡水喂养之外,还要喂一些活物如蚯蚓、蛆之类,蛆可以从厕所里淘,一般是大人的事,挖蚯蚓则主要由小孩承担,其实这项工作有一种特别的乐趣,看着长长的蚯蚓从泥土里冒出来后之后慢慢地爬行,小鸭子迈着蹒跚却又迅速的步子伸着扁扁的小嘴的形象,如果不是挖蚯蚓的人太多、挖的时候又要注意不让锄头伤到蜂拥抢吃的小鸭子,我是特别喜欢这样一种劳动的。

过一段时间,鸭子稍微长大了一点,每天早上,我们要把鸭子放养到稻田里,每天傍晚再去把它们赶回家。这是一项需要细心和耐心的工作,偏偏孩子们最缺少的就是这些;大人们可以仅仅用“来啊来啊”的呼唤就能把成群的鸭子领回来,我们却需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拿着长长的竹竿,光着小小的脚丫,走进密布水稻的某一丘水田,不顾禾叶锋利的刮刺和密切的纠缠,一遍又一遍地驱赶,好不容易才能把它们赶回家,等到回家一看,才会发现衣服上溅满了泥水,腿脚上布满了伤痕。

养鹅是一项技术要求比较高的活,当时农村里养鹅的很少,可妈妈不是一般的农民,我们因此比别人家的孩子多了一份新的任务。鹅对吃食比较挑剔,特别是刚刚买回来的一两个月,必须吃嫩草拌着糯米粒,比人还奢侈几分,对青草的品种也有要求。

经过几轮喂养,我和弟弟妹妹发现了诀窍,鹅最喜欢吃的食物有两种,一种是纯粹的青草,草茎爬在地上,叶子只有米粒大小,大人们形象地称它为“碎米草”,一般生长在高粱、油菜等旱土作物的脚下;另一种是莴笋叶,当然不能大片大片地吞下去,而是必须切成细细的丝状,细的程度甚至比得上爷爷的烟丝。我曾经用爷爷切烟丝的小刀和小木板为鹅们切过几回莴笋叶,虽然挨了妈妈的责骂,爷爷却只是摸着我的小脑袋,淡淡地笑了笑。

让我们感到很失败的是,虽然我们找出了鹅最喜欢吃的东西,可家里养了好几回鹅,长起来都很快,可一旦等长到两三斤,有不少会莫明其妙地死去,让我们很难有机会吃到新鲜的鹅肉。

养鸡是我们出力最少的活,因为可以放养在房子的附近,让它们自己会去地里寻找各种食物,不用专门去喂什么。只是孵鸡的时候有点麻烦:妈妈收集好二十来个鸡蛋,放在一个垫满稻草和部分烂棉絮的箩筐里,让抱窝的母鸡用自己的体温去孵化;到十来天的时候,就要把这些鸡蛋拿出来,一个个放到煤油灯前照一下,看里面是否有鸡的胚胎形成,没有的是寡蛋,会拿出来煮给我们吃,其他有胚胎的继续让母鸡孵化;快一个月的时候,一只只小鸡崽就会啄破蛋壳出现在我们面前,有些鸡崽可能力气不够,妈妈就会去帮忙,找到小鸡脑袋的位置,小心翼翼把蛋壳弄一个小洞,避免它弊死在壳里,而这样的鸡崽,长起来往往会比自己出壳的慢半拍。

还有一桩麻烦又有趣的工作,每只母鸡都会有“抱窝”的时候,但家里有好几只母鸡,真正孵蛋的少,剩下的必须要想办法让它“醒抱”,母亲会用一根羽毛穿过它的鼻子,再在它脚上拴一些重物,一边让它难受忘记抱窝的本能,一边让它飞不到窝里。我们的工作,就是跟着它,不让他有“就地抱窝”的机会,一旦它停下来作打盹状,就泼它一盆凉水,让它清醒地四处乱跑。

虽然总是不停地养这些猪、鸭、鹅、鸡,但轮到我们一饱口福的时候却很少,大人要靠它们换钱,只有在过年过节过生日、请人帮忙修房子、请匠人师傅制作家具的时候才会宰杀一两只,让孩子们吃上一砣两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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