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关键一搏32(1 / 2)

医院的太平间为了尽量保持储存尸体的完整, 常年开着空调,温度很低。消毒水的味道浓重又呛人,松田阵平躺在铁床上一动不动, 睁开的双眼空洞又茫然, 胸前连呼吸的起伏都轻微了。

脑花实在是个洞察人心的高手——不愧活了上千年, 他太了解真正能打击松田阵平的是什么了。如果说之前,被脑花点名初崎千鹤可能只是单纯利用他, 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这件事,松田阵平还能深吸一口气, 说服自己顶着刀光剑影站起来,捡起那颗没人要的真心。

因为其实他自己早就有所预料, 却一味地沉溺于那个初崎千鹤为他勾勒的虚假梦境之中。不过这样也好,有所准备的话,就算被人猛地从梦里拽出来, 也不会太意外或者难过。

非要说的话, 只不过是帮助他认清了, 他对初崎千鹤来说, 同别的爱慕者可能也没有什么区别。

上辈子的记忆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但松田阵平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还记得初崎千鹤自杀前, 往人群里只简简单单地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在看谁——但肯定不会是他松田阵平。

因为咒灵形态的松田阵平被咒术师带来的装置关押了,他根本就不在人群里。

在人群里的是武装侦探社成员中岛敦,是十几年前被初崎千鹤遗落在孤儿院的弟弟。

梦境化为碎片, 纷纷扬扬地远去,落入无边无尽的深渊里, 然后他站在深渊上往下看, 连初崎千鹤的影子都看不见, 只看见了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平静地想,没关系,这些他都可以接受,他本来就不是例外。

然而他此时此刻,固执地盯着那刺眼的、灼热的白炽灯,盯着太平间里空气的浮尘,想开口说什么,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分明是睁着眼睛的,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见。

——他想用来保护初崎千鹤的术式,怎么会成了别人想用来伤害初崎千鹤的武器呢?

为什么呢?他茫然地想,感觉心中有两个自己冒出来,一个抱着腿缩在墙角,拼命地重复安全港是用来保护初崎千鹤的,一直都是用来保护初崎千鹤的,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他赌上性命变成咒灵想找回安全港,也是为了从宿傩手里救下初崎千鹤;但另一个自己却面无表情地站在正中央,望着那个缩在墙角的小人,一字一句冷冰冰地嘲讽道——

“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到现在都已经能被别人利用来伤害他了。别找借口了,希特勒一开始还说是想让德国人民吃上面包呢?”

或许是那个冷酷的小人有几分初崎千鹤的影子,躲在墙角的小人毫不意外地失败了,别说反驳,连一句懦弱的话都说不出口。冷酷的小人变成了一柄扎在他胸腔里的刀子,搅得他五脏六腑每一处都疼,还不忘用冰冷的温度来提醒他这就是现实。

是当年爆炸的时候死得太快,没来得及感受到死亡的痛苦,所以现在报应来了。当时将他全身撕碎的痛成千上万倍地向他涌来,似乎嫌撕碎这副皮囊还不够,还要撕碎皮囊底下那已经支离破碎的灵魂。

松田阵平徒劳地睁着眼睛,眼前分明是再单调不过的纯白天花板,但他的视线却逐渐模糊,仿佛世界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包括那个从不回头的背影。是的,他默默地想,初崎千鹤从来都是不回头的。

然而所有都模糊了,脑花的声音仍然如此清晰。

“——不过你也不用觉得难过。”

脑花欣赏着松田阵平疯狂颤栗的瞳孔,嘴角愉快地勾起。如果不是场地和时间不合适,恐怕他恨不得捧个爆米花找个沙发,认认真真地欣赏松田阵平的每一个微表情,仿佛这样能给他本人带来极大的快感。

哪怕松田阵平此时一言不发,脑花也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还是那句话,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人,不想当人,想给初崎做牛做马的都多的是。”脑花慢条斯理地问,像只在舔舐爪牙的豺狼,“你知道上辈子有多少人羡慕你有这个资格吗?不过很可惜,这辈子你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花御低声催促:“……得尽快。”

脑花却一抬手,显然打击松田阵平打击得正兴致盎然:“没关系,再让我和松田警官说几句话。”

松田阵平的视线已经涣散,连脑花的身影都拼凑不起来。但有一种已经破碎不堪的力量却还在苦苦支撑着他,让他没有就这样倒下,也让他居然还能以警察的身份,冷静地思考脑花现在的一举一动。

“……?”

他敏锐地从脑花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脑花既然想要他的身体,那么其实大可以不必和他多费口舌,反派死于话多,脑花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如果说之前忘了,那么花御已经有些不安地催促,为什么脑花仍然致力于要打击他?

是个人都能想到,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追击之下,脑花如今的日子是没有那么好过的。这么草率匆忙地出现在人多眼杂的医院里,其实已经能从侧面证明脑花如今状况的糟糕和他的迫不及待了——不然他大可以等一等,等到松田阵平出院,身边没有那么多人盯着,下手岂不是更方便了?

问题来了,哪怕脑花不知道中川已经通知了五条悟和夏油杰,既然脑花的情况这么迫在眉睫,脑花怎么可能会花这么多时间在打击他是上面?难道杀人前还善心大发,想满足一下松田阵平,让他死得明白?但这不是在幕后操盘布局如此精心的脑花的风格啊。

到这一步,这些推理都只能是没头没尾的推理,总结不出脑花的目的。可如果将脑花的这些行为和一个名字连起来,再隐秘地同两辈子松田阵平都已经司空见惯的某件事归为一起,就会得出一个明明异想天开居然又合情合理的结论。

而这个结论,能够完美解释脑花当下的不着急。

“——这辈子你都救过他一回了,但是他甚至没有来医院见你一面,还有心情去横滨出差。”脑花仰起头,叹了一口气,“可是上辈子你根本都没有救他,是因为爆炸而死的,严格来说你的死亡根本和他没有什么关系。难道人死不死的差别就这么大吗?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因为他从始至终要的都不过是个实验品,而这辈子你没有被挑选成为他的实验品。”

“所以他连看你都不会看你一眼,可能松田阵平这个名字,在他心里也只不过是和‘人造反转术式’挂钩而已吧。”

脑花没有注意到,松田阵平的手指一瞬间掐进了掌心,仿佛终于验证了什么结论,殷红的鲜血渗进了他的指甲里。

他紧紧咬着唇,好像在死死地压制着什么——这一幕落在脑花眼里,那就是松田阵平终于被他说得崩溃了。脑花甚至更加游刃有余了,嘴角染上了连他自己都发觉到的欣喜,不自觉地勾起。豺狼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松田阵平意外打断了。

松田阵平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眼前的世界重新清晰。他缓缓地坐起身,擦了把刚才头上冒出的冷汗,直直盯着脑花,眉眼里闪烁着锐利的光。

他眯了眯眼睛,冷不丁出声:

“你嫉妒我?”

“……”

脑花仿佛被掐住了喉咙,一瞬间消音了,就连花御也错愕地看向松田阵平,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对于他们来说要太弱小的警察。

和脑花相比,花御的心思要好猜太多,几乎全部都写在了脸上。松田阵平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花御的脸,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地,扯了一下嘴角,只不过没什么笑意:

“初崎教授上辈子选的是我,这辈子在宿傩手里救下他的还是我。”松

田阵平冷冷地说,“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究竟是不是真心,从始至终他选择的对象也都是我。我不相信当宿傩把他囚禁在领域里的时候你逃之夭夭了,你估计是去做了什么别的事,然后打算让宿傩把他抓走,然后你再像一个救世主一样的登场救他,和抓走他的宿傩相比,你对他而言会是更好的选择。然而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因为被我给毁了,所有的计划都被我打乱了。”

“……”

脑花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

“你意识到一件事,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哪怕他只是需要一个忠诚的守卫,在有我的情况下都不会选择你。哪怕你做什么都冠冕堂皇,找了个名正言顺地要拿我身体的理由,但也没办法掩盖你的私心。因为不止你一个人重生的,真的要限制初崎教授的异能力,横滨有一个比我要好得多的选择,‘人间失格’。你可以找理由说‘人间失格’并不好对付,对付我的难度要低得多,所以退而求之地选择了我,可是——”

脑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在警校的时候教官就曾经教导过我们,对付犯人要针对他最致命的弱点,不能犯人留任何还手的可能。如果真的要针对初崎教授,那本来就不应该给初崎教授留下任何使用异能力的机会,甚至都不能让他保持理智,否则他随时会绝地翻盘,所以无论‘人间失格’有多难对付,他才应该是你的第一目标,而不是我。”

“你真的选择对我下手,找再多合情合理的原因都没用,最根本的,只不过是嫉妒,只不过是无法容忍有这样一个我会出现在初崎千鹤的身边而已。”松田阵平眼里闪过一丝讽刺,“并且我这辈子找回了术式,让你害怕了——你害怕初崎教授这次还是会选择我,因为你和我完全没有可比性。如果初崎教授选择你,只能是初崎教授无路可走了,并且还得有另一个前提,那就是我死了。”

脑花:“……”

松田阵平平静地:“否则他永远都不会无处可去。”

“……看来是我低估你了。”半晌后,脑花沙哑着说,声音已经不复之前那样的愉悦,甚至是低沉的,“我明白你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对他死心,但没想到你会如此自作多情,你把你自己想得很伟大?你是个警察,如果初崎千鹤成了通缉犯,你还会这样大义凛然地说自己是他的归宿?”

“通缉犯?”松田阵平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谁都有资格这么问我,但你没资格。他上辈子会变成通缉犯,难道不是被你和真人谋划的?意识到会限制他的研究自由之后,他才毅然决然地走上了通缉犯那条路?难道他真的杀人了,还是真的违反法律法规了?”

脑花深吸一口气,小球状的浓黑咒力在他的指尖缓缓开始凝聚,豺狼终于亮出了獠牙:“看来的确是我心慈手软,才让你没明白眼下的状况,松田警官。”

“心慈手软也没办法掩盖你卑劣的嫉妒心。”松田阵平嘲讽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

松田阵平抬起眼睛,太平间里的气温分明极低,但他的双眼里像是有浓浓烈焰在烧;

“谢谢你让我明白,安全港究竟是矛还是盾,其实都是由我自己决定的。就算它本来是针对初崎教授的矛——在我手里,也只会是为他而生的盾。”

轰——!

高空之上,五条悟和夏油杰目光瞬间锁定猛然掀起的咒力巨浪。

-

与此同时,横滨街头。

整座横滨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酒店门口跃出几个与周围慌乱的人群截然不同的身影。一辆陌生的直升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在酒店门口,没搭理上前询问的警官和专员,琴酒压了压帽子,快步穿过人群,手一把抓住了直升机的机门把手,整个人上前一翻,忽略了基安蒂

伸过来的手。

基安蒂无法,只能勉勉强强抓住了后边的伏特加,转头问琴酒:“接下来去哪里?”

琴酒坐在直升机的驾驶座上,双眼的寒光让想搭话的科恩手一顿,连句话也不敢再多说。琴酒从怀里摸出一根雪茄,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后,问:“我让你入侵横滨的监控系统,成功了吗?”

“成功是成功了,”基安蒂抱着电脑点了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犹豫,“只是……”

琴酒冷冷地瞥她一眼,直升机离开地面开始向天空攀升。

基安蒂的声音混淆在剧烈的风声里:“横滨有很多出地方都发生了爆炸,一团乱,异能特务科派了人出来维持秩序,但我从监控里发现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异能特务科出来的人是不是太多了?还是说组织对异能特务科之前的情报搜集有误差,是波本搜集的,但就算有误差,误差也不会这么大吧?还是说异能特务科其实藏得很深?”

琴酒半晌没说话,只是叼着雪茄。

他是从血雨腥风里出来的,对任何反常和危险都有着猎豹般的直觉。常年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经历让他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现在横滨这么混乱,异能特务科是该派出人手来帮忙维持稳定,但异能特务科眼下最重要的绝对是指挥好各方,横滨又远远不止异能特务科一家组织,再考虑要不要引进外援。

“……”琴酒皱起眉,“去异能特务科那边看看。”

伏特加:“大哥?!”

“那好歹是公家的地盘,”伏特加压低了声音,“我们就这么过去,是不是太……”

琴酒嗤笑了一声:“公家?”

他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望向底下的横滨,冷笑道:“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和公家抢人。”

而在直升机下的横滨酒店门前,森鸥外抬头看到远方的硝烟,忍不住皱了下眉,脸色有一瞬的阴沉。爱丽丝已经没有飞在空中,又变回了乖巧的小女孩,正跟在他的身侧。森鸥外收回目光,语气平静无波,底下却藏着什么:“都是他?”

太宰治唔了声,双手插在褐色的风衣口袋里。他只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不意外的话。”

——费奥多尔。

“但费奥多尔的目标只会是初崎教授,不会是别人,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他在转移注意力而已。”太宰治冷静地分析,“他只是想故技重施,搅乱横滨,打一个措手不及……”

太宰治沉吟片刻:“动静这么大,先不谈他怎么带初崎教授离开的。而且从果戈里那就能看出,他根本不想杀死初崎教授,他只不过是想拉初崎教授入伙。但问题是,他怎么有把握一定能说服初崎教授与他合作呢?”

“……”森鸥外眼里闪过一点了然。他挥手制止前来确认他安全的尾崎红叶,转头问坂口安吾:“坂口君,现在还能联系到种田长官吗?”

坂口安吾:“刚刚不是还——”

尾崎红叶得到森鸥外的授意,低声道:“得到确切情报,种田长官被一行人挟持了,是费奥多尔、果戈里和……您在寻找的初崎教授。”

周遭的空气骤然沉默了。

尾崎红叶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几个人就在附近,当然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坂口安吾不会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颤抖着伸出手拨通了种田长官的手机。在突如其来的沉默中,一分钟打通却没人接听的铃声格外漫长。在如此混乱的当下,却联系不到种田长官,已然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太宰治突然出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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