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锅巴洋芋43(1 / 2)

三峡中行船,天擦黑,就要停航。

巴东城有天然的一个码头,是泊船的好港。乘客可以自由上岸,天亮后返回船舶上就行,乘客吃喝玩乐消费,造成悬崖上的峡中小城,码头夜市繁华喧嚣。

冉秘书叫了一大盘油光莹莹的卤猪脚,差点让吴焜哈喇子流出;一大盘锅巴洋芋,馨香扑鼻,油汪汪;洪代表独饮一碗巴东苞谷酒,啧啧有声。

跟长官同桌,卫兵吴焜猛吃锅巴洋芋,这洋芋在柴火锅里炕成,掺了腊肉,特别好吃。吃到高兴处,洪道夹着一块有黄黄锅巴的烤洋芋说:“我吃过很多地方的洋芋,巴东这锅巴洋芋,我觉得最好吃。糯、软、香。”

旁边桌上,一个络腮胡子的客人笑道:“这位长官,您是没吃过巫溪县的锅巴洋芋,那香味,比巴东的,又有不同。”

洪代表挟了一坨猪脚放到吴焜碗里,吴焜问:“您在军长的宴席上喝太白酒、流杯酒,吃大蹄膀,也没叫好,怎么今天喝点苞谷酒,吃点烤洋芋,您反而觉得香呢?”

洪道抿了一口酒,笑道:“傻焜娃,那是在吃饭么,那是在工作呀。你看这个苞谷酒,是山上种的好苞谷,老曲子烤出来的,好香呢。等你长大,能喝酒了,你就知道了。”

小小的巴东街,吊脚楼崖边耸立、石板路斑驳,洪道与冉秘书并肩,见吴焜在向街边摊贩,打听他的照哥哥和叶子的下落,叹息“国泰民安何时能见哪!”

船到汉口码头。

上岸前,几人在浴房洗浴后换上了新军装。胡洪疆穿上新衣,皮肤也白了不少,吴焜近两月学号做警卫,个子长高不少,新衣一换,武装带,驳壳枪,腰上亮晃晃的弹匣一排,英俊少年新鲜出炉。

洪道当先,冉秘书提公文包,胡、吴二人各提牛皮箱,上了码头。

码头上满街都是军人,远处有枪炮声时常响起。

到了北伐军**治部办事处,住进招待所里。洪道开言:“我们在武汉时间很短,此地正在激战,乱!我要到**治部找邓演达主任公干,冉秘书陪着就行,小胡陪焜娃子到码头转转,晚上要早点回来。”

万县城的对外界的联系,主要靠电报局,电报局有一条从上海经武汉到重庆的电报线,万县政界、军界、外国银行和金融集团均依靠这条线与外界联系,互相保密,就跟瑞士银行一样,为客户保密。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万县新闻界,则依靠电报局一台硕大的收音机,收听全国各方的电台,记录下来,刊登在报纸上,作为新闻。

杨森另有数台小型无线电台与外界和各主力师联系,但波频不长,信号不好。外界消息主要是依靠军部的收音机、电台收听。

电报房里有两个班,均为上尉排长以上军官,多为“海龟”。一班是电报,昼夜值班;二班是时政班,凌晨开机,晚上收机,间歇性工作,原因是怕长时间开机,烧坏机器,一旦机器故障,小毛病自己解决,大问题还要从上海请人来,耗时费力。遇到时局紧张之时,两人一组记录,昼夜不停。

北伐军兵锋锐不可当,武汉城危!这次,杨森虽痛惜收音机的三天长时间工作,仍不停机。

电报房隔壁的军部作战指挥室里,污烟瘴气一片,杨森独倨在上海运回的法国沙发上,面对墙上的中国地图,愁眉深锁。地图上,北伐军进攻的红箭头,踯躅在长江沿线,一片代表北伐军的红色和代表北洋军队的蓝色堆积、交叉在武汉、南昌、九江一线。刘建藩、曾述孔、包晓岚、范绍增、周介眉等军部大员,或躺或坐在室内各处。

刘建藩参谋长从椅子上爬起来,拿着指图棍指着武汉说:“我认为,北伐军与北洋军之战已经到了决一雌雄的关键时刻。自古长江沿线战事,必占上游,守上海,必守南京;守南京、南昌,必守九江;守九江,必守安庆、芜湖;守安庆,必守武汉;上游失,则下游城必丢。太平天国守南京,进行了数次西征,西征胜利,南京守住了,西征失败,南京失守。曾国藩后来看到了这一点,取上游形胜,高屋建颌,顺流东下,先克武昌、再克安庆、九江,最后才能攻下南京。”

喝了口茶,见杨森和众人都在细听,又说:“而今,南方北伐军重兵围困武汉,吴大帅重兵防守,久攻不克,北伐军有师老之险患。孙传芳跟何应钦、刘峙等对阵在下游,虽激战连连,不过是偏师,是跑龙套的,主角在武汉。如果中西路北伐军进了上游的武汉城,下游的孙传芳必败。北洋军守住了武汉城,北伐军必将全面失败。”

周介眉插言“参谋长,按照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从宜昌上游攻打武汉的话,就象从山上打山下,有地形之利?”

刘建藩摸了摸仁丹胡:“然也,周先生言之有理,可以这样理解。”

曾述孔憎到杨森身边,说:“军座,参谋长分析得透彻,现在,只要我们从夔门出兵,事先给北洋军的卢司令说明,要他们提供粮草弹药,让出宜昌,我们出川的部队集结有地、粮弹有济,我愿领军顺流东下,从侧面给北伐军捅上一刀,北伐军必败。出发前我们对国民军就说是参加北伐。到时胜利了,您就是除吴大帅外的中国军界第二人,那时再回师四川,巴壁虎、赖烟灰那几爷子,还不是要象刘彰一样投降于你。”

杨森面色转霁,眼神里色彩骤增,望向众人。白驹说:“老曾这个办法可行,出兵武汉,既不费粮草弹药,反而会混水摸鱼,捞些好处。只要打得好,不管那方胜,武汉以西地盘,我们都占定了,可以形成三国鼎立的形势。”

周介眉捻捻山羊胡子,说:“此计最妙的是,对南方可以说是北伐,对北方可以说成是助战。联北抗南可以,帮南压北随便,两边都要看您的脸色,两边都可以捞好处。”

身着国服中山装的白戴中,胸前上衣袋插着两支铮铮发亮的笔,尽显新政官员风貌,他低声道:“出兵的话,要是战事不利,我们兵败回川,西边刘湘、刘文辉、赖心灰几个,会不会乘机出兵?把我们现在的地盘收了,那时我们进退失据,没得地方落脚搭棚棚。军座,务必三思呀。”

“咳”一声清咳响起,大家又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到这位夏铸九老夫子脸上。只见学究打扮,三络长须,面相清癯,文人姿态,看似胸有珠玑,难得的是,他一年四季穿着长衫,足上踏的是老妻制纳的布鞋。

他收拢那把开州出产的临江绢丝折扇,说道:“老白说的有道理!北洋胜,我们占据荆州、江陵,几个出稻谷鱼虾的富县,再扩军十万不成问题。可万一北伐军胜利,而且极有可能胜,到时他们挟胜利之威,遣一支偏师进三峡来,西边的那几个军阀乘机打着革命的旗号,顺流东下,与东进三峡的国民革命军两下夹击,我们只有投降,连逃跑的路就没有,那时局面不堪设想。”

刚才气势如虹,跃跃欲试的军官们懞了眼,他们数次经历失去地盘后,走投无路、饥寒交迫、寄人篱下,屈辱难受的境遇。数次苦尝兵败如山,众叛亲离,各军阀趁机痛打的情况,伤心蚀骨。对文官们进行这种高层次的战略性讨论,自知肚中多酒涝灾害,少墨水甘露,故甘心的坐在一边听讲。

杨森收起懒散姿态,正襟而坐,不断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大家。

自称改革派,主张全盘学习洋人的黄蒂牧,穿着打扮与夏老夫子相反,极富“新政”气象。他一年四季西装领带,皮鞋锃亮,位居万县城众多“海龟”之首。他自称身上只有两件土产货,一是身体,二是手中的折扇,他的信仰理念与夏铸久矛盾,可又与夏铸九相处极为融洽,折扇上也是夏铸九的题诗书法,两人皆深得杨森器重。

他把折扇放下,端起桌子上唯一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说道:“我们在下川东这几个县,一直没有长久的连续驻扎,之前,也没有实施过大的民生项目。战乱期间,政权建设更无从说起,民众的民权要求也没有丝毫的保证。相反,我们相对于其它军阀,就如刘湘,从农夫手中收的钱粮更多。”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众所周知,除了万县城巨大的市政投资外,杨森个人生活极为靡烂,开支浩大,每个老婆结婚时有数万银洋的聘礼,每月有工资例钱,众多的儿子、女儿每月有定额数百上千的份钱,老婆们每生一个子女,杨森均要奖励数万元。杨森喜欢西方生活方式,他家中的生活用品,大多是从上海滩购买,多产自于西洋各国。他的亲眷们还大肆揽财,老婆、众多子女的生日贺礼,都是大家头疼的支出,每月有好几场。如某公子的生日来临时,他的舅舅、舅妈、表兄表弟,给相近的人广发请贴,四处放信。办喜宴时,在大酒楼请川戏班子莺歌燕舞、鞭炮轰鸣,造声势,誓要叫醒装聋作哑的逃礼人。

杨森是明白人,脸上也有惭色。

黄蒂牧接着:“我们大力推行的市政建设,抽农民的血补城市的缺,还没出成果,城市平民还没享受到大的好处,农民更是有意见。我担心,不管是外来的北伐军,还是西来的川军们,只要他们打着革命的旗帜过来,很快,我们就要失去民心。”

留法归来派驻北京,此次伴程坚回来的喻正衡,虽年轻,但由于有留洋经历,杨森重用,加之长时间处在**中枢,信息掌控量大,所以这次杨森让其列席,良机难得,当然要不吝进言。

“南北大战,正在关键时刻,我们数万生力军加入帮拳,帮谁谁赢,会成为压死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北京政府腐朽,吴大帅独力难以回天。我主张全力帮助南方国民革命军,成为民国的功臣。”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保守的周介眉、范绍增等怒色隐现,但惧于喻正衡跟北京人的关系,终将喷薄欲出的口水咽下,“啧”。 喻正衡从内心是瞧不起几个“山中秀才”的,山中秀才不可语国事!当然黄蒂牧老前辈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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