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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好孩子,这阵子安抚朝臣、批阅奏章,做得都很好,夫子才放心把此间事宜交给你。”

谢明月张了张口,却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祝青臣最后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心慈则多虑,心善则犹疑,你回去再想想。”

“是。”谢明月没法子,只得应了。

随后,祝青臣又朝林星招招手。

谢明月迟疑着站起身来,退到一边。

林星上前,祝青臣同样握住他的手背,问道:“你呢?你怎么打算?”

林星疑惑问:“老师是说?”

祝青臣回头看了一眼谢明月,见他低着头正想事情,似乎没在注意这边,便轻声对林星道:“萧长旭死了,我与岐王最多再留一年,待朝政稳定,便要离开。你呢?”

要回现代,还是要留在这里?

若是从前,林星早就哭着喊着要回现代了,可是现在……

他却有些犹豫。

显然,他最近都没再想过这个问题。

林星小声问:“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嗯。”祝青臣点点头,“系统那边说,之前剧情没走完,你作为主角,走不了。现在萧长旭死了,剧情全面崩盘,它可以送你回去了。”

林星还是有些犹豫:“那我……”

祝青臣见他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什么:“还不想回去?”

林星小声道:“嗯……”

李钺按着祝青臣的脑袋,让他看向旁边的谢明月。

很明显,是因为这个人,他才不想走的。

祝青臣只好对林星道:“那你也回去再考虑一下,老师不勉强你,决定好了再告诉老师。”

“是。”林星低着头,站起身来。

“星星。”忽然,祝青臣喊了他一声。

“老师?”林星抬起头。

“实在下不了决心的话,可以直接问问他。”

“是……我会问的。”林星点点头,便跟着谢明月走了。

两个学生走了,祝青臣就着李钺的手,吃了一块蜜饯。

他一边嚼着蜜饯,一边问:“你怎么看出来他们两个的?”

李钺没有回答,反派系统幽幽开了口:“‘恋爱脑’总是对恋爱比较敏感,不仅是自己的恋爱,还有别人的恋爱。”

没错,是这个道理。

李钺扬了扬下巴,还挺自豪的。

祝青臣蹙眉。

李钺又问:“祝卿卿,有明君才做贤臣,没有明君就做权臣,牢牢地把权柄抓在手里,谁教你的?我是明君,还是昏君?你又把什么抓在手里了?”

祝青臣环顾四周,见宫人们都等候在远处,便伸出手,抓住李钺的腰带。

“我把你抓在手里了。”

当天夜里。

林星抱着自己的枕头被褥,悄无声息地挪到谢明月的床前,朝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谢师弟,我又来了。”

其实,自从萧长旭被关起来,他们就没在一起睡了。

两个大男人,又没有理由,总感觉怪怪的。

上回对萧长旭说的那些话,也是林星胡编乱造的。

谢明月见他来了,没有多问,而是直接缩了缩脚,给他腾出上来的位置。

林星乖乖爬上去,铺好自己的被褥,摆好枕头。

和从前一样,谢明月靠在床头看书,林星躺在旁边,两个人说些闲话。

林星问:“老师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谢明月放下手里书卷,叹了口气:“我还在想。”

“其实我觉得老师说的挺有道理的,我们就是吃了没权力的亏,才会被萧长旭欺负成那样,现在有机会,肯定要牢牢抓住。万一下次再来一个‘萧短旭’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每次都指望老师来救。”

“你说的是。”谢明月垂了垂眼睛,“可我从前想的都是科举入仕、入朝为官,我没想过会……”

“那有什么关系?结果是一样的不就好了?”林星爬起来,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我都想支持你当皇帝了!有句话叫做‘从来就没有神仙皇帝’,噢,不是这句,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谢明月打断了他:“星星。”

林星收了声:“不好意思。”

谢明月垂了垂眼睛:“你从哪里听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顺口溜?”

“这是我们那里的家乡话,我……”林星犹豫片刻,“正好我也想告诉你,其实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我……”

林星不知道该怎么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害怕错过他脸上的一点儿表情。

可谢明月神色如常,放下书册,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的意思不是‘我是外乡人’,我的意思是……我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不知道的地方。”

“我知道。萧长旭临死前说过,你跟他说,你的家乡自由又平等、人人都可以上学。我听见了。而且——”谢明月顿了顿,“星星,你说话有口音,不是大梁任何一个州郡的口音,我听得出来。”

“啊?”林星捂住自己的嘴,“有这么明显吗?”

谢明月点了点头:“嗯。”

“那你怎么不早问我?”

“你不想说,我自然不会多问。”

林星忽然有些泄气,原来他表现得这么明显,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谢明月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温声问:“那你现在想跟我讲讲你的家乡吗?”

“嗯。”林星瘪了瘪嘴,“但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你……你想知道哪些事情?”

“那就从你的一天说起罢?”谢明月温声问,“你在家里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我在家里,每天就是上学。我们那里没有皇帝,更没有太监,每个人到了六岁都要上学,我到这边的时候,已经上了十年学了……”

帷帐垂落,在谢明月温和的目光下,林星将自己在现代的一切娓娓道来。

他们就这样说了一夜的话。

三日后。

谢明月亲自挑选了一个自幼丧母的四岁孩童,留在身边教养。

幼帝登基,谢明月听政,再加上有祝青臣和李钺坐镇,众皆拜服,无有异议。

朝局算是完全稳定下来。

登基大典之后,祝青臣和李钺便逐渐把手里的朝政事务移交出去,交给谢明月处理。

他做得很好,温和守礼,进退有度,颇有风范。

于是,祝青臣决定为自己的学生做最后一件事情。

他召集了十来个老学官,一起投入起居注和史书修撰工作。

——萧长旭多行不义,自有天收;谢明月临危受命,扶持幼主;林星则是被萧长旭哄骗,明珠暗投。

与其等后人修撰史书时,再随意揣测,胡编乱造,说他的学生和萧长旭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不如把这件事情在本朝就定下来。

反正谁都不能欺负他的学生!

祝青臣帮学生们把往后几百年的路都铺好了。

接下来几个月,祝青臣都窝在文渊阁里,李钺陪着他,帮他研墨洗笔,剥瓜子削水果。

史书快要修完的时候,祝青臣又找来林星,问他决定好了没有,要回现代,还是留在这里。

林星仍旧犹豫不决,说想再考虑一晚上。

祝青臣也没再追问,随他去了。

林星与谢明月坐在宫墙城楼上。

夜风静静吹过,拂过两个人的衣摆。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沉默良久,谢明月终于道:“星星,你应该回去。”

林星转头看他:“为什么?”

谢明月正色道:“如你所说,那是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比这里好得多,你应该回去。”

林星转回头,双手撑在城垛上,晃了晃双脚:“那你呢?”

“我会留在这里,处理好余下的事情。”

“我是问,你想让我回去吗?”

“我想。”谢明月道,“就算我再批几百年的奏章、听几百年的政事,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同样的,换做是我,我也想去见识一下这样的世界。”

林星嘀咕道:“之前萧长旭都说他可以给,你不努力一下就说给不了,你都不想挽留我一下吗?”

“他是骗你的。”

林星哽了一下。

“他这样骗你,你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谢明月转过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我也想让你留下,可我更不想骗你。”

林星没有想到是这个理由,望进谢明月坚定的双眼里。

他伸出手,按住谢明月的脸。

两个人目光交错,呼吸交融。

夜色如墨,云开月明。

即将唇齿相贴的时候,谢明月按住林星的脑袋,让他低下头来,避开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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