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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礼像被针刺了一下。

作为别人眼里的完美少年,他如今越活越迷茫, 不止于跟程酌的关系,而是根本看不清通往未来的路。

无论如何,蒋青希望的那种——读博、留校、结婚、生子、慢慢老去——都绝不是云礼想要的答案。

他暗自握紧了手心。

互联网有诸多神奇之处, 譬如可以卸去伪装这一点, 对于疲惫的现代人来说就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起初程酌去云画师接稿,只是想深入了解年轻用户的喜好,毕竟他还要监督公司几个二次元游戏的美术质量。

可随着越接越多, 越画越放飞, 事情好似逐渐变了味道:那些稿子简直成了他发泄欲念的途径, 每张都不是云礼, 却每张都有云礼的影子。

这晚少年吃过饭就没再露面,本应思考新项目风格的程酌又开始心不在焉,拿起数位笔鬼使神差地涂抹了起来。

胸前瑞雪灯斜照, 眼底桃花酒半醺。

其实程酌自己也不清楚这醉酒图的主人公到底是男是女, 只不过那玉体横陈的夸张尺度, 是绝对无法发布的。

要是没那么爱就好了。

有钱, 有颜,有别人触及不到的资源, 所以有一万种方法利用魅力去占有对方,而不是装成无欲无求的情圣,连句重话都不舍得多说。

被深深浅浅的粉与恰到好处的光影勾勒的唇很美……

却远不及现实所见。

程酌忽然停住笔,呼吸艰难似的慢慢吐出口气来。

男人这种生物嘛,太高尚是不可能的。他有很多次都想直接走进云礼房中,什么都不再顾虑,只凭借本能去肆意占有……

比如现在。

真他妈喝多了。

程酌有点无处排解地烦闷,伸手便把数位笔插进了威士忌杯中。

“哥哥!”

没想这时,少年清亮的声音忽隔门响起。

程酌如梦初醒,努力调整过情绪,方才起身迎接。

云礼刚洗过澡,扑面便是香喷喷的水气,他像汤圆那样轻轻闻了下,疑惑:“你怎么又喝酒了?”

程酌已恢复平日完美无缺的表情:“有点累,怎么了?”

“是那个桑雀哥哥,多了张票,问我要不要去看赛车,”云礼挺兴奋,“可以吗?”

程酌没太大反应:“喜欢就去,这是你的自由。”

云礼眨眼,莫名收起笑意:“可我跟那么好看的人出门玩,你都不担心?”

程酌不解:“担心?”

……不是说喜欢我?喜欢不就会吃醋?

云礼的小表情挺严肃。

受酒意干扰,程酌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失笑:“你们撞型号了吧?”

云礼迷糊:“型号?”

少年家教的确是严了些,但完全白纸一张依然很值得诧异。

程酌轻咳:“桑雀人挺不错的,你们注意安全。”

“好吧。”云礼很快转移了注意力,探头探脑,“你在画什么呀?我想看。”

猛然回忆起屏幕上不堪的涩图,程酌伸手阻拦:“这次不行,公司有保密协议。”

闻言云礼虽不太高兴,也没任性,转身便带着汤圆上了楼。

独留程酌靠在门边苦笑,真不知这种日子还要熬多久。

为什么总会喜欢上需要漫长时间的人与事呢?

画画,以及等小可爱长大成人。

人头攒动的赛车场对云礼而言无比新鲜,他在座位前兴奋地追问了好些有的没的,而后才想起讲礼貌:“谢谢你带我来。”

桑雀依然温柔:“不客气,本来是我男朋友要看,结果他临时有事,我记得你好像喜欢车,所以就试着问问。”

关于喜欢车这一点,云礼从未对任何人明说,没想竟然能被注意到,真是好敏感又细心的人啊……

桑雀又问:“下周我们去温泉聚会,你来吗?”

这问题显得过于熟络,云礼疑惑:“你们?程酌哥哥也去吗?”

桑雀点头。

云礼立刻答应:“好!我最喜欢温泉了!”

见状桑雀看破不说破,只是笑笑,似有些故意:“最近公司合作伙伴的代表,在狂追程老师,你有听说吗?”

正兴致勃勃等待比赛的云礼呆滞:“代、代表?”

桑雀颔首:“嗯,各方面都挺不错的,还很帅。”

云礼顿时蔫了:“这样么……”

“不过程老师没回应,”桑雀继续逗小孩,“我一直都觉得他有喜欢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云礼眼神飘忽。

桑雀望着赛车场轻叹:“真希望他能得到幸福,你说对吧?”

“比赛有意思吗?”

正在家里做晚餐的程酌见云礼回来,微笑发问。

云礼点点头,换好拖鞋进到厨房。

他洗洗手,又洗洗菜,故意围着程酌不肯走。

程酌放下锅盖失笑:“怎么了?”

彼此现在关系微妙,桑雀讲得那些八卦云礼根本没法问,可他又很在意,生怕出现什么优质男人把程酌抢走,急得毫不淡定。

其实这样很贪婪,很不应该。

程酌这么体面的人,难道连份体面的爱都得不到吗?

思及此处,云礼放下手里的蔬菜,低着头离开了这里。

明显不正常。程酌很担心,追在后面问:“身体不舒服?”

云礼移开眼神撒谎:“喝了咖啡,又吃了雪糕,胃痛。”

“你先坐下。”

程酌永远会第一时间想办法解决问题,丝毫没责怪他,而是很快端来温热的冲剂送到云礼手中。

云礼努力喝下骗来的药,还没来及得急抱怨苦涩,嘴里就被塞了颗甜甜的薄荷糖。

程酌关心:“好点没?”

云礼捂住肚子摇头。

程酌慢慢覆上他的手,传去温热的触觉,安慰道:“先躺会儿,要是等下还难受,就带你去医院。”

你怎么这么好?好到全世界独一无二。

云礼情不自禁地望着程酌。

他知道,想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最起码要独立,而不能继续当那个管奶奶要零花钱的小孩了。

片刻后,云礼意有所指:“桑雀哥哥说,他是自学的画画,他好厉害呀。”

程酌点头:“嗯,大学专业不是他喜欢的,只能靠自己改变人生。”

其实云礼对谁都不敢讲,可又觉得程酌并非别人。

很突然的,离谱的问题便被问出了口:“我也可以吗?”

程酌难免诧异:“你不想读历史?”

“嗯……我还有很多不喜欢的事,也全都不想做。”云礼艰难地讲出实话,就像把面具从血肉上撕开,“哥哥,我是不是很荒唐?”

程酌稍微整理了下思绪,认真许诺:“我在这里,没什么不可以。”

第27章 机车

很多藏在心底的话, 就像美术馆里那个名为《恐惧》的作品,你以为它无比沉重,但真说出口后, 便知坦诚不过如此。

云礼含着那颗薄荷糖,许久才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没有再装乖孩子, 所以笑容有点悲伤。

灵魂相当感性的程酌瞬间有所意识:云礼并非自溺天真, 而是不敢长大。

销声匿迹的妈, 抑郁症的爸,还有武断又强势的奶奶……

少年应该从来不拥有能理解自己的人吧?

“不喜欢的事当然可以不做, 至少要争取不做,这是生而为人要追求的自由。”程酌再度给出肯定的答案,“大学可以转专业, 只要你有目标, 我就帮你想办法,其他事也一样。”

“谢谢哥哥。”云礼小声回答,“我会自己再想想。”

程酌颔首。

云礼重新望向他:“不过我不需要帮忙, 之前所有的事都是奶奶替我解决的, 以后我想靠自己……我只是, 想有人听我说说话。”

程酌揉了下他的短发:“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你说过后要求我忘记也没问题。”

云礼眨眼:“桑雀哥哥讲,有很不错的人在追你。”

话题跳跃太快,程酌一时没反应过来, 愣过两秒才被逗笑。

云礼仍旧死盯着他。

程酌收住表情, 反问:“被人喜欢这种事情, 如果不是恰好也喜欢对方, 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换专业?

这念头逐渐真实,云礼也开始研究东港大学的种种规定。

但他绝望发现:所谓著名学府竟也没什么目标可追。事实上, 除了折腾女装和漂亮衣服,他的确找不到激情所在。

是我太过肤浅、太过冲动?

云礼忍不住自我怀疑。

平静的生活如水流逝,转眼就到了和桑雀约定的温泉聚会。据说目的地风景不错,但奔赴的途中,程酌却有点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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