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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将手插在口袋里,视线扫过那一排病人。在这几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间,没有悟那位漂亮女友的踪迹。

啊~真是麻烦。自己干嘛接下这桩活呢?

八成还是因为悟太可怜了吧。身为挚友的自己,到底不能放着不管。

杰沿着树荫又往前走了几步,这回,他在一丛绣球花前,看到了想找的人。

身着淡蓝色病患制服的少女,正站在一丛绣球花出神。花是淡紫色的,将她苍白的脖颈也映上了这种易碎颜色的光彩。

夏油杰在五条悟的手机上见过禅院蓝的照相,知道她的相貌。但此时一看,她比照片上更单薄、青涩,像是小心翼翼生长在石缝里的菟丝子。

“把花摘下来,它可就没机会绽放了哦。”杰在她背后出声提醒:“这种花,就是要等它在枝头开放,才会更有意义。”

少女受了惊,回了神。她小声说:“我没想摘下它。”顿一顿,她的语气肯定了些:“我也想让它继续待在枝头。”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这可能和她喉上裹着的那块纱布有关。

少女说完后,便在花丛前蹲下了,像是想仔细地看看这从紫阳花。但随即,她惊讶地“啊”了一声,说:“这里……小猫。”

杰歪过身子一看,花丛下趴着一只三花花色的小猫,大概两三个月大,毛发脏兮兮、湿淋淋的,一动不动。

“啊,它死了。”杰有些遗憾。“看样子,是误食了投放在角落的药物吧。”

少女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忍心。

杰心说:这可真不是什么好的相遇。

第一次见面,就看到了一只死去的猫。在西方的传闻里,这是不幸的开端。

“对于这种野生的动物来说,靠近人类的领地会变得很麻烦。”杰将手塞在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但他看到了医院禁止抽烟的告示,又把烟塞回去了:“野生的动物,还是该待在野外好。人类的城市,看起来再怎么优渥,也是融不进去的。”

在淤泥里打滚的东西,原本就有自己的活法。那些灯火辉煌的地方,看似有着名门的宠爱和权势的怜悯,但对这些瘦弱的野猫野狗来说,却是致命之地,稍不留神,便会令它丧生。

禅院蓝听着他的话,似懂非懂。她问:“你是谁?”

“我叫夏油。”杰说。

现在,问题来了,要不要告诉她,他是五条悟的朋友?他来这里,是因为五条悟?

最终,夏油杰还是诚实地说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悟的朋友,这两天悟精神不振,但又放心不下你,所以我代替他过来。”杰说。

要是不老实说,就显得他有什么企图似的。不过,咒灵作证,他对这个女孩子完完全全没想法,他只是想得到悟的那盘游戏带而已。

开玩笑,他更偏好年上的女性,怎么可能喜欢蓝?他过去的恋人,不是职场白领,就是大学生,唯一一个意外,是偶遇的风俗女性。这些女性中,根本没有禅院蓝这样的款式。

“悟少爷……精神不振?”蓝蹙起了眉。

“嗯。昏昏沉沉的样子,不知道是发烧了还是生病了,很可怜呢。”杰按照悟的要求说话,分毫没有捉弄人的心虚。“悟向来强大,就算是任务也不会受伤,这次却从早昏睡到晚了,真是罕见。”

蓝的眼里果然浮现出了一丝忧色:“悟少爷……这么难过吗?”

少女担心的神色,叫夏油杰那狐狸似的眼睛微微愉快地眯了起来。

虽说戏弄女孩不是什么好事,但他自觉这种程度的捉弄不算什么。更何况,他是在帮悟的忙,这可是在做好事。

“是啊,他很难过哦,一直在担心你是不是没有原谅他、是不是还在对他生气什么的。”杰耸了耸肩:“日思夜想,就变成这样了。”

禅院蓝摇摇头:“我没有生他的气。”顿了顿,她蹙起细细的眉,说:“会遇上这种事,只能责怪我自己的运气不好。但是,悟少爷却那么自责……”

少女身穿病院制服的身影,在初夏的阳光下,像是将融的冰一般脆弱。她的声音很真诚,没有任何的作伪。

杰看着她,有些明白了悟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女孩——即使遇上了这么可怕的事,也不会怪罪任何人,只是认为自己的运气不好。

想必她遇到了许多有苦不能说的事吧。如此,她才会变成这种遇事只能责备运气的人。

他们咒术师,原本就是以“保护弱者”作为自己的责任。他们祓除咒灵、解救无咒力者、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这就是咒术师的职责。

沉浸于职责之中的悟,很难对这样弱势的女孩置之不理。

“那么,我就回去这样告诉悟了哦?‘禅院小姐完全没生你的气,你白生病了’。”杰眯了眯眼睛,在心底盘算着回咒高的时间。

这样就算完成任务了吧?比想象中的轻松。

他还以为,禅院蓝会对着他发一大通牢骚,拿他当传话筒,说悟不解风情、直男头脑、只想床上的事、粗鲁烂脾气、太幼稚任性……结果,这位禅院小姐,性情意外地很柔顺。

这样的性格,甚至让他觉得悟和她不太合适。

自己只来了这么点时间,就想着溜回去交差,实在有些心虚。于是,杰很体贴地说:“禅院小姐,我送你回病房吧?你好像累了。”

“谢……谢谢……”蓝显得受宠若惊。

她确实需要一个人帮自己推轮椅。虽说她的伤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医生让她少走路,因为璃华子割在她脚筋上的那几刀委实不轻。

片刻后,夏油杰推着禅院蓝的轮椅,出了住院楼的电梯,抵达了病房层。

轮子碾过地面,发出轱辘轻响,禅院蓝低头坐在轮椅上面,拿一块薄毯盖住自己的膝盖。而夏油杰则像模像样地推着轮椅,仿佛一个认真打工的护工。

杰从背后打量着禅院蓝,心说:从后面看,这个女孩好像更瘦了点。

她的脖颈,似乎一捏就会断。

对了,后颈处,衣领之下,这片深红色的淤印是……

夏油杰的脚步一顿,脸上露出怔怔的神色,推着轮椅的手也停下了。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骤然停下是一件有些危险的事,很容易被其他人撞到。蓝回头轻声问:“夏油先生,怎么了吗?是不是累到你了?”

“没什么,只是轮子卡了一下。”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

等禅院蓝一回过头,杰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如果没看错的话,禅院小姐的后颈上,有一片吻痕。吻痕很深,没有任何的褪色,像是今天早上才刚刚被人吮出来的。

要是换做五条悟,可能会觉得这是“撞到脖子出了淤青”,或者“什么医疗仪器的治疗效果”,但夏油杰很清楚,这就是吻痕。

他甚至能想象出,用怎样的角度,然后亲吻那里多久,才可以留下这样的痕迹。他以前的女友都不太喜欢这样的痕迹,会抱怨位置太明显,不好拿化妆品遮盖。

悟这几天都没有来医院,他不可能是种下这个吻痕的人。

那么,谁是吻痕的主人?

禅院蓝对此知情吗?如果知情,那她是被迫,还是主动?那个人有没有做比吻痕更近一步的事?悟知悉此事吗?

没想到,这个禅院小姐这么不简单。

夏油杰怀着复杂的心思,将轮椅推进了病房。

直接开口问吻痕的事,似乎有些不礼貌,于是杰委婉地说:“禅院小姐,你的后颈上,好像有什么虫子留下的伤口呢。”

蓝愣了愣,面色即刻变得苍白。她立刻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后颈,低下了头,既不说话,也不回答。

——这是直哉大人留下的痕迹。

今天早上,禅院直哉来了。不过,奇妙的是,一向毫无耐心、粗鲁直接的他,这次竟然安静地在她病床边坐下,给她削了个苹果。

说来好笑,直哉说,这是他第一次给人削苹果,叫禅院蓝要永远记得他的恩德。

他的苹果削得很难看,几乎只剩下一个核。蓝看着苹果核,有些为难,直哉生气了,便在她的后颈上留下了这个痕迹。

不过,除此外,他什么都没做。

“好好养伤,别惦记五条悟了,他早就忘记你了。”留下这句话后,直哉就管自己走了。想必,是去找其他的女人喝酒了吧。

一想起直哉的事,蓝的眼睛便有些酸涩。那是他永远也不能背叛、永远也无法逃脱的人,像黑暗的阴云,偏偏这阴云偶尔还会救她,叫她没法彻底恨他。

她垂着头,不言不语,只是眼眶微微发红。

夏油杰看着这副模样,心底直觉性地猜到了谜底:“你是被强迫的吗?”

——这句话,不可谓不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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