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闯虎穴师徒联袂19(1 / 2)

恶人谷千方百计打探铲平帮镇帮之宝的秘密,而冷先又在苗疆遇到过铲平帮大王马啸风,铁拐老猜测玄女赤玉箫之失、中原镖局神秘灭门均与恶人谷有重大关连,因此决意亲赴恶人谷查探究竟。

恶人谷起初名为逍遥谷,传说在苗疆云贵交界之处,名义属云贵两省管辖,其实两不相管。那些做下恶事难在江湖上立足的人,都到逍遥谷藏身。谷主南宫破人称“蛊王”,擅于用毒,更兼武功高强,对投奔他的人无一不纳。寻仇之人若让仇家逃进了恶人谷,便不再寻仇,也寻不了仇。逍遥谷成了恶人的乐土,故江湖上都称之“恶人谷”。

铁拐老于途中左右无事,便教授少冲“穷叫化儿快活似神仙功”,此功是随心所欲掌的根基。非止一日到了苗疆地界,铁拐老嘱咐少冲:“咱们已到苗疆,苗人对咱汉人素来戒惧,咱们的一举一动引人注目,说不定已传到了恶人谷。你不可多言,一切听师父行事,以免露了形迹,打草惊蛇。”

少冲向来喜欢热闹,一时不说话便觉难受,但见师父脸色凝重,知道此去恶人谷要揭开一桩大秘密,而恶人谷的人必定甚难对付,可不能随自己性儿坏了师父的大事,当下只得唯唯听命。

一老一少两丐沿途乞讨,这一日到了播州地界,迎面来了一大队人马,大呼小叫,说的是苗话。铁拐老行乞大江南北,于苗话倒也听得懂。只听有人叫道:“就是他了,抓住他!”

十数人一哄而上,围住一个高大汉子。那汉子披头散发,衣不蔽体,也没怎么反抗,被人五花大绑摁在地上。马背上一个大胡子苗人说道:“这人在我苗地横冲直撞,不知是仗着谁的势头?把他送到宣慰司,交宣慰使安大人治罪。”另一个剽悍的瘦小苗人道:“送去是死罪,在这儿也是死,不如几棍子打死了,省得抬来抬去。”大胡子苗人道:“这个恐怕不大好吧?”瘦小苗人道:“什么好不好的?我说安表兄,汉人欺负咱们苗人惯了,咱们这口气也该出一出。”

这时忽听有人道:“安首领,两位贵人事忙,还是由我来代劳吧。”说话之人身后背着老大一个酒葫芦,穿戴邋遢,脸上的酒糟鼻子如一颗红枣破为显眼,说话声音打颤,可见是个长年的酒鬼。姓安的苗人一笑,道:“原来是‘五毒’之首的‘酒鬼’秦老大,把他交给你,我可有点不放心。”

铁拐老听了“五毒”之名,心道:“好了,‘五毒’是恶人谷的人,我跟踪这秦老大,便可找到恶人谷。”

听秦老大道:“二位不相信秦某,总该相信四裔大长老。”瘦小苗人道:“你说的是辛达罗大法师?他是你什么人?”秦老大道:“正是在下的师尊。”

瘦小苗人道:“我正想见识辛大法师的手段,不想在这里遇到了。”向姓安的道:“表兄,咱们左右无事,不如瞧瞧去。”

姓安的道:“也好。不过咱们没有什么见面礼。”瘦小苗人道:“回头补上便是。”

秦老大笑道:“眼前这汉子便是很好的见面礼。家师就住在前面的牛皮大箐,请!”说罢在前领路。姓安的叫人把那高大汉子抬上马背,只命两个随从跟着。

铁拐老恰在那高大汉子被抬上马背时认出他是铲平帮大王马啸风,暗叫“侥幸”,牵着少冲胳膊,远远尾蹑在众人后面。

路上秦老大问起那瘦小苗人,原来是四川永宁宣抚使奢崇明之子奢寅。那大胡子苗人是水西土目安邦彦,系宣慰使安尧臣的族子。安尧臣聚奢崇明之妹为妻,故而奢寅称安邦彦为“表兄”。安、奢两家均是苗疆极有势力的家族。奢氏自洪武入附明朝,命为永宁宣抚使,世袭土司,掌管一方兵权。

行了七八里地,眼前一座大山挡住去路,危崖如削,峻岭横空,四周又是小山攒住,蜿蜒数百里。秦老大道:“这里便是牛皮大箐。牛皮大箐北通丹江,南达古州,西拒都匀八寨,东于清江台栱,方圆五百里,箐内丛莽塞径,老(木越)蔽天,瘴烟冥冥,蛇虺出没。家师隐居于此,少见外人,不过众位都是自己人。”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交给安邦彦道:“这是蛇药。众位往身上涂抹些,以免遭蛇虫袭击。”众人涂毕,由秦老大领路,从箐口进去。

铁拐老见他们消失于丛从之中,向少冲道:“此地凶险得紧,你还是不要去为好。待在这里,等为师出来。”

少冲见这里荒无人烟,时有虎啸狼嚎之声,道:“师父,我怕。”

铁拐老不悦道:“老叫化儿的徒弟竟这么没出息!”

少冲道:“那好,让徒儿跟师父一起去。”

铁拐老道:“那四裔大长老辛达罗乃是个性情古怪、手段毒辣之人,较之蛊王还要厉害,师父此去,也无把握全身而退。但不入虎穴,难得虎子,这一趟既然来了,就得有所得而归。老叫化儿豁出这身老骨头也要进去瞧瞧,你若跟去,帮不上什么忙,徒增麻烦。”略一沉吟,抓了些小石子放进少冲兜里,提着他一纵身上了一棵大树,把他放在树杈上,嘱他道:“为师日落前必出来接你。别人叫你下去,你千万不要听。若有毒虫,你用石子弹它。”交待完了,跃下地,一拐一拐走了。

少冲心中害怕,却也不敢有违。巴望着太阳快快下山同,师父快快出来,他越如此想,越觉得时间难熬。

过了许久,忽有脚步声传来,见是三个苗女,披发赤足,向这边而来,似在找寻什么。

其中一苗女抬头看见了少冲,叫道:“在那里!”三人奔至树下,向少冲道:“喂,小叫化儿,上面有毒物,快下来!”少冲摇头道:“我不下去。”

那三女一会儿拿糖哄,一会儿恐吓,无论如何威逼利诱,少冲紧记师父之言,就是不下树。三女聚在一处低声商议了一下,其中一人向别处走去,不一会儿回来,手中抓了把干草,入在树下,又在上面倒了些药粉,取火石点燃,不一刻熏烟四散。

少冲心想:“他们要干什么?”未及多想,只听窸窸声越来越大,已见四面草间、树枝上、石缝里钻出无数的蛇,五彩斑谰,极为可怖。他吓得差些掉下去,紧抱树干,不敢下视。

那三女日日以毒物为伍,身上涂有避毒的药物,百毒不侵,这些毒蛇到处游走,并不靠近三女。一女嘴中吹起竹叶哨来,群蛇如得了命令,竞相爬上少冲这棵大树。

少冲大是惊慌,扣石子弹去,起初不免慌中手乱,都没击中。后来一定神,石子每击必中。他指力强劲,石挟劲风,立将爬上来的蛇击死坠地。但蛇源源不断的上来,石子不久就用完,只好折一根树枝拍打驱赶。叫道:“你们快把蛇呼回去。”

下面的人道:“那你下不下来?”

少冲还是坚口道:“不下去!”一不留神,一条小蛇缠上他腿,向他胯下钻去。他猛然一惊,立从树杈上摔下去。还未落地,身子已被软软的物事兜住。接着眼前一黑,全身都被包裹进来,由人扛在肩头,不知向哪里走去。

他心中大是害怕,但任他大喊大叫,使劲挣扎,三女置之不理。走了许久,才被放到地上,外面的包裹解开,眼前昏暗,难以视物,只听到咣的一声,跟着是上锁的声音。伸手一摸,上下左右四周都是铁栅条,似被关在了铁笼子里。四面似乎全是铁笼子,怪叫声、粗喘声此起彼伏,也不知关的是人是兽,吓得他毛发倒竖,大喊师父。

过了一会儿,眼前光线渐亮,脚步声中,从门口进来三四人,正是秦老大、安邦彦、奢寅等。

少冲心道:“啊,原来是他们抓了我来。师父呢,师父在哪里?”

秦老大把松油灯照向一个笼子,只见笼中一人赤裸,瘦得皮包骨头,脑袋耷拉着毫无精神。秦老大道:“这个人是华山派的岳向豪,中的是‘吸血蛊’。此蛊倒钩在人的肠中,专吸人血。任你再肥伟的汉子,中了此蛊,也被吸成这般模样。”然后移步到邻近的笼子前。

笼里那人也是全身赤裸,肌肤上密布红豆状的斑点。秦老大道:“这人中的是‘腐尸蛊’。瞧这红点,是中蛊半月后的症状。再过五天,这些红点处开始往外流脓,八天之后,脓中钻出尸虫,差不多五脏六腑已被吃尽。等皮肤烂掉之后,便只剩下一具骷髅了。”那人兀自呻吟道:“杀了我,杀了我……”已是有气无力。

安奢二人对望一眼,似有不安。下一个笼子关着个猴子。那猴子上窜下跳,未见有异。安邦彦问道:“这猴子也中了蛊么?”

秦老大道:“这猴子身上有瘟病。若放了出去,接近之人无不身染其瘟,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久管教千村薜荔,万户皆空。”

奢寅道:“把这猴子放进紫禁城,帝王将相,妃子太监统统死光光,紫禁城岂不成了一片坟场。”说这话时,连自己也惊了一跳。

秦老大道:“世子这话可不能让家师听见了。家师培育蛊虫,只是性情使然,并不想害人。”

说着话又到了一个笼子前。笼子里关的正是日间抓住的那个大汉马啸风。安邦彦道:“此人如同一头疯牛,在我辖地横冲直撞,难道也是中了你的蛊?”

秦老大颇为得意的道:“不错。此人原是从这里逃出去的,他中的是‘脑神蛊’。脑神蛊是家师费了十三年心血才育成。起初训寻常的蛊虫听哨声指挥,待其能闻声而动之后,让其自相交配,这么一代代下去,后代的蛊虫天生就能听人的话。以蛊卵种入人体内,蛊卵先在肠中孵化,长成幼虫后可钻入脑颅中吸人脑髓。此人武功甚高,为人又精明,要他心甘情愿的臣服可不是容易之事。我知他好吃山珍海味,便买通他手下人,向他进献了一只奇大的牛蛙。牛蛙体内早被种下了‘脑神蛊’,他吃下之后,‘脑神蛊’自然进了他体内。”

安、奢二人大为惊叹,啧啧称奇。奢寅道:“以之攻城,兵不血刃。这等好玩意,秦兄可否卖些与我?”

秦老大喝了口酒,道:“好说,好说。世子只要肯多出银子,家师连治蛊之法也一并相授。”

这时忽听有人大喝道:“秦汉,你在跟什么人说话?”秦老大道:“是家师回来了,咱们出去相见。”三人退出,屋中复归漆黑。只听外面秦老大道:“师父,你老人家回来啦。这两位是……”辛达罗吼道:“滚出去!秦汉,谁叫你带外人进来的?”安邦彦道:“法师,在下水西土目安邦彦,他是在下表弟奢寅,素闻法师大名,早想瞻仰,冒昧叨扰,还请莫怪。”辛达罗连连催促,道:“走,走,本法师今日无暇。秦汉,送他们出去。”安邦彦道:“好好,咱们改日再来。”

过一会儿,秦汉的声音道:“师父,你别生气。徒儿也是一番好意。您老这些蛊毒,若不能换作银子,培育出来又有何用?”辛达罗道:“你懂个屁!我费了无数心血培育出这些蛊来,原是对付一个人的。你泄露了出去,那人有了防备,便不灵了。你知道么?”秦汉唯唯称是。

辛达罗才怒气稍和,说道:“听说你今日抓了两个人来?”秦汉道:“马啸风又被徒儿抓了回来,另一个小叫化儿是铁拐老的徒弟。”辛达罗道:“铁拐老?他是个什么东西?”秦汉道:“师父有所不知。此人号称‘天下第一掌’,武功自是非同小可。徒儿常在外走动,故认得他。今日他携徒来此,要找师父的碴儿。徒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支走。”辛达罗轻哼一声道:“‘天下第一掌’,癞虼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不去找他,他倒找上门来了。”秦汉道:“这等狂妄之徒用不着师父出手,徒儿有法把他收拾得伏伏贴贴。”

少冲心道:“你这才是‘癞虼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一想师父到箐外见不到自己必要着急,恨不得立刻出去与他相会。不禁大声叫道:“放我出去!我师父天下无敌,你们惹不起的。”

门吱的一声打开,进来了两人。前一人面色枯黑,想是长年与蛊虫打交道之故,颏下稀稀疏疏几缕胡须,蓝帕包头,是寻常苗人打扮。

辛达罗瞧了一下马啸风,道:“看来我这‘蛊浸’之法你已学到七八成。”

秦汉道:“师父神乎其技,徒儿粗窥堂奥,已然能纵横江湖。”

辛达罗脸露得意之色,又瞧向少冲,道:“他便是老叫化儿的徒儿么?”

秦汉尚未开口,少冲大叫道:“快放我出去!”手一用劲,两根铁条竟被他掰弯。

辛达罗略为惊异,道:“劲倒不小,嗯,我的‘千蛊之蛊’再过些日子就可育成,这小子正好派上用场。”说罢二人出屋去。

少冲暗骇:“他说我正好派上用场,难道要用我做试验?”一想到岳向豪、马啸风等人痛苦不堪以至麻木的模样,害怕至极。自此以后,睡也不敢睡,送来的饭也不敢吃,只想着师父来救自己。

这一日,有人开了锁,把少冲缚了手脚,抬到另一间屋子。少冲饿得头昏眼花,已无力反抗。见这间屋子到处都是笼子、瓦罐、药箱之物,笼子里尽是蜥蜴、四脚蛇、草上飞、蝎子、蜘蛛、蜈蚣之类毒物,有的奇形怪状,见所未见,别谈叫出名字。就是蜘蛛,也有绿的、红的、褐的,五彩斑斓的,形色各异。阵阵浓烈的腥臭气息熏得他直欲昏去。

秦汉从高阁上取下一个透明的琉璃杯,倒进少许清水。有人把少冲抬过去,少冲还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手指被刀割了一下,身子放下来后,见那杯水面上浮了几滴血。秦老大晃动杯子,让水血溶合,又拿一根小棍子在一个小坛里蘸了一下,然后放入琉璃杯中搅动,最后覆上铁片,把杯子放在高处。复把少冲关回笼子。

过了几日又押少冲到那屋子。秦汉从高处端下那琉璃杯,只见杯中有七八条细长肉红的虫子游来游去,形如沙虫。少冲心想:“怎么这几日里面就长出虫子来?”秦汉命人道:“把沙虱种入他左手中指中。”两个苗女抱住少冲,防他挣扎,另一个苗女把他愈合的伤口切开,强摁入琉璃杯中。

少冲只觉那些虫子往伤口里猛钻,痒痒的,并不怎么难受。

秦汉笑容满面的道:“小兄弟,这八条沙虱钻入你的体内,繁殖迅疾,三日之后就有成千上万条在你血管之中游动。那难受的滋味自不必待言。不过你不必害怕,你的小命尚能保得三年两载。”

少冲道:“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为何要这般折磨?”

秦汉刚欲说话,辛达罗走进屋来,一瞧少冲脸色,吃惊道:“秦汉,你在他体内种了什么?”

秦汉道:“是……是沙虱。”

辛达罗一巴掌掴去,打了秦汉一个趔趄,道:“我当然知道是沙虱。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折磨他?我培育出来的蛊虫可不是拿来害人的。” 秦汉见师父生气,忙不迭道:“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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