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闯虎穴师徒联袂19(2 / 2)

辛达罗瞪了他一眼,向一苗女道:“今日是开瓮之期,把瓮打开,瞧瞧我的‘千蛊之蛊’。”

那苗女出去,抱了个老大的瓮进来。瓮口以红布封严。众人小心翼翼的揭去红布,下面还有一层铁网。

辛达罗从铁网看下去,面有喜色的道:“成了,成了,是金蚕蛊!”

有人送来一把长长的铁钳。辛达罗启开铁网,伸铁钳入瓮,夹起一物迅即放入手中的竹筒中,筒口用木塞塞住。金蚕蛊如何个模样,少冲当时被辛达罗身子挡住了,没有瞧见。

辛达罗让少冲净了双手,带到饭厅。厅上早已摆满了一桌酒菜。辛达罗道:“小兄弟,顽徒行事鲁莽,我这做师父的管教不严,请你见谅!你先吃饱了,这再设法为你治病。”

少冲心想自己体内已有了沙虱,此时也不管饭菜是否有毒,一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了个大饱。

饭后,辛达罗把少冲带到箐外,那里早有顶小轿停着。辛达罗叫少冲上了轿,抬着一直向南行了足有三四个时辰,方才停下。下轿后辛达罗指着前方一座山峰道:“那山上住着一位高人,可解你身上的蛊毒。我有份礼物,烦你转交给他,就说是我辛达罗送的,要他亲手启视。”说罢取出一个小木盒,放进少冲手里,然后坐轿回去。

少冲心中大是奇怪:“姓辛的如何这么好心给自己指点,师父说他性情古怪,当真十分古怪。”他见那大山高可入云,东西走向,绵亘数百里,要寻一个人不啻于大海捞针,为了治病,却又不得不去找那高人,没奈何只好一步步向山上行去。

山深林密,走了半日也不见有人家。时至隆冬,铅云低垂,眼看将有一场大雪。少冲眼见天色渐黑,找了个岩洞暂挡风雪。

这一夜天寒地冻,北风吹得紧,少冲流浪惯了,反正自己不久于人世,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反而睡得很香。

次日醒来,地上已铺了薄薄一层雪。他见雪地上有两只雏鸟扑腾着翅膀,心想:“雀儿昨夜为风吹散了巢,我少冲正好没吃早餐,烧起来必是一番美味。”几步过去捉在手中。

雏鸟延颈叽叽叫唤,似在求救。少冲见了心生怜悯:“瞧它们失了父母,在这风雪之中也是受饥挨冻的,跟我也差不多。”当下觅此细柔的枯草在岩洞中搭了个草窠,把雏鸟放在里面,见它们呦呦待乳的模样,想要给它们寻些吃食。

出了岩洞,翻石头,刨土块,想找些蚯蚓、蝼蛄、促织之类小虫子,他不知不觉翻了两个山头,还是一无所获。忽见雪地里有个身穿蓝袍的汉子,一手拿根短棍,弯腰找着什么。

少冲自入山中,直到此时才遇见人,当下迎上前唱个肥诺,道:“这位大哥,你在找什么?”

那汉子抬头望了少冲一眼,淡淡的道:“找虫子。”少冲见他直鼻阔口,满腮的虬髯,双目炯炯有神,心中已自喜欢,道:“我也在找虫子。找了这么久,一条也没找到。你呢?”

那汉子又望了少冲一眼,表情有些古怪,却不说话,用短棍在雪地里刨来刨去,神情专注。

少冲又道:“我找虫子喂小山雀,你找虫子做什么?也喂鸟雀么?”

那汉子盯住少冲看了一会儿,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大冷的天不回家,却在这里捉虫子?”

少冲道:“我是个小叫化儿,没有家。”

那汉子道:“你不要跟我搭话,走得远远的!”表情甚是冷漠。

这般冷面孔少冲早已见惯不惊,闻言便走到十丈之外,却不离开,瞧着那汉子如何捉虫子,自己学他的本事。

等了许久,那汉子也未寻到一条,少冲不耐烦起来,便想离开。忽听那汉子轻呼一声,几步走到一块平地上,脸有喜色。那地上有拳头大一块没有积雪,隐隐有热气冒出。

那汉子从腰间解下一把小铁铲,轻轻铲那块土壤。掘地约有一尺,便收起铲子,取出两支鹿皮手套戴于右手拇食二指,然后伸入坑中刨了两下,夹出一条黑油油的虫豸,立即放入一个竹筒之中。卸下指套,拍了拍双手、袍幅,迈步便走。

蓝袍汉子走了没多远突然止步,少冲只眼前一花,一团灰影卷至,未及反应,身子已被那蓝袍汉子扛在肩头,丝毫不能反抗。他大声叫道:“喂,你干什么?”

那汉子置之不理,大步向山上走去。脚下道路崎岖,他却如履平地,步行如飞。少冲心道:“原来竟是一位武林高手。”

上了几层高崖,过了许多林壑,总是悬崖峭壁,坎坷山路。又走上了一条高岭,远远望见两株大松,松树亭亭直上,足有数十丈高,影罩十数亩地。转过弯来,靠山崖上有两间棕篷,四周以竹笆为墙,也无窗槅。前面一个天然白石池,碧沉沉的一池水结着薄冰,池边几丛残竹。

蓝袍汉子推门而入,把少冲放在草墩上,向瓦罐内抓了个芋头样的东西塞进少冲嘴里。

少冲这时也饿得急了,见他似无恶意,便嚼烂吃下,味甚苦涩。不一会儿,胃里如着了火一般,灼痛得厉害,全身也跟着发热。他想必是吃了什么毒物之故,惊恐的望着蓝袍汉。

蓝袍汉面无表情,大手提起他后颈,走到门外,扔进那个白石池中。

少冲打个寒噤,在水中一阵扑腾,刚露出头,一股大力压至,又沉入水中。他空有一身武功,在这蓝袍汉手下竟丝毫施展不出来。昏乱之中却并不觉池水寒冷,反而很是凉爽。

又一次冒出水时,蓝袍汉不再摁他,却点了他全身穴道,提进棕篷,撂在草床上,再不理他。

少冲叫道:“喂,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干么这么折磨我?”

蓝袍汉道:“不要说话!”手一扬,一股气劲冲至,封住少冲哑穴。

少冲只头能转动,见那蓝袍汉从竹笼中取出一只大公鸡。那公鸡长得高大威猛,冠红欲滴,一出来咯咯乱叫,显是饿了。蓝袍汉从竹墙上取下一个笆篓,揭去颈上的草团向地上一倾,倒出一大堆黑乎乎的蜈蚣,足有三四十只,一落地便四散爬走。公鸡欢叫一声,低头急啄。不一会儿,三四十只蜈蚣全都进了鸡肚。蓝袍汉却有些不高兴,将鸡放回笼中,背上棕团,手拿笆篓,关门而去。

不久蓝袍汉推门回来,将笆篓挂在墙头。篓内窸窣有声,想是又捉了不少蜈蚣。他从怀里取出一个芭蕉叶的包,说道:“这时节能在苗岭找到水蛭,算你小子造化。”摊开包,竟是三条虫子,身长两寸,体狭长而扁,后端稍阔,背面有灰绿色六条纵行条纹,中央一条白色阔带。蠕动起来,颇似蚂蟥。

少冲不知他又要怎么折磨自己,双眼中尽是惊惧的神色。蓝袍汉一笑,扎起少冲裤管,把水蛭置于他腿肚上。三条水蛭立即伸展头顶吸盘,刺入少冲肉中吸血。

少冲欲动不能,只觉全身血液都往那里流去,其痛苦自不必待言。

蓝袍汉眼见一条水蛭坠落床上,一动不动,似死了一般,却全身饱胀泛红,已吸饱了血,便用一个小镊子夹在芭蕉叶里,向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在水蛭身上倒些黄色粉末。粉末化后,水蛭全身缩成一团,吸盘处吐了老大一滩血。蓝袍汉又用镊子夹起,放在少冲腿肚上。水蛭如久渴逢水,又展开吸盘吸血。

如此这般,只要有水蛭吸饱了血,蓝袍汉如法而施。三条水蛭轮番上阵,直吸得少冲大脑越来越重,体虚得快要被抽干似的。不久便晕了过去。迷糊中有股暖烘烘的热气自脚底涌泉穴贯入,经体内的快活真气导引,立经经脉上达百会,在体内快速流转。后来又有人往嘴里灌蜂蜜。醒来时精神饱满,只是四肢仍不能动弹,无法开口说话。

那蓝袍汉专心的用蜈蚣喂食公鸡,等到公鸡吃完最后一只蜈蚣,蓝袍汉叹道:“不中用,不中用。”提着笆篓,关门出去。回来时多了些山药、黄精之类,煮熟了分与少冲吃。渴了则煎柏叶为茶。

少冲心想:“他为什么又不让我死去?哦,是了,他想让我要死不能,要活不成。”他自失恋之后,便当这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什么痛苦都经历过了,蓝袍汉再有什么折磨人的法子施诸身上,也不会在意了。

第二日,又见蓝袍汉用蜈蚣喂鸡。公鸡一番啄吃,只剩下一只瘦小的蜈蚣。那小蜈蚣身子迅捷,每每在公鸡尖喙下奇迹般的逃脱。公鸡从未有今日气急败坏,展翅扑身,紧追不放。这时那小蜈蚣爬上竹墙,公鸡忙蹦起啄去。

少冲心中盼着这只小蜈蚣逃脱鸡爪,见公鸡就要啄到,竟是轻呼出声。

便在公鸡将要啄及之时,小蜈蚣弓身一弹,坠在鸡头顶,张嘴咬住鸡冠子。公鸡如发疯了一般,乱蹦乱跳,双翅扑击,想把蜈蚣抖去。那小蜈蚣竟是紧咬不松,不一会儿,公鸡渐渐没了力气,最后两腿伸直,再不能动弹。小蜈蚣才从头顶爬下来,在地上头尾相抱,打起滚来,似在庆贺自己的胜利。

少冲也暗自为他高兴,心想:“这蓝袍汉是公鸡,我是小蜈蚣,总有一天,我小蜈蚣要战胜大公鸡。”

却见蓝袍汉满脸喜色,一躬身,用镊子把小蜈蚣夹入一个小铜鼎中,鼎盖合拢。他盘腿坐在草墩上,左手端鼎横于腰间,右掌心向下正对鼎顶。闭了双目,猛一吸气,不一会儿,就见铜鼎泛红,一缕黑烟自鼎身一个小孔冒出,直钻入蓝袍汉鼻孔中。蓝袍汉眉间立即现出一才黑影,片刻间消失,双掌却变得又黑又肿。再过一会儿双掌回复正常。他才把鼎盖打开,从中倒出些灰烬。

少冲暗骇道:“小蜈蚣怎么成了灰烬了?原来他刚才吸的那股烟是小蜈蚣化成的毒气。”他此时已能说话,便问:“你这么吸毒,难道不怕伤自己身子么?”

蓝袍汉道:“你还关心我么?我这么吸毒已有十年,体内的毒足可杀死十头大牯牛。上等的毒物最是难觅,有时隔月难吸一次,有时一年也吸不了一次。今天运气好,这只小蜈蚣是蜈蚣王,毒性胜过十条蜈蚣,使我功力大有提升。”又道:“你的沙虱蛊毒差不多已除尽,今天就可下山。”

少冲才蓝袍汉这段时日折磨他原是为他驱体内的蛊毒,心生感激,正要言谢,却听他道:“见了姓辛的代我捎个话,就说‘蛊王’世是只有一个,他永远都争不过我。”

少冲一呆,原来眼前这蓝袍汉就是恶名远播的“蛊王”南宫破。

南宫破冷冰冰的道:“你还不走?你别以为我有什么好心。我自一见你便知你中了沙虱,既然是辛达罗出了这么个难题,我不加以解答,岂不教他笑话了?”

少冲心道:“原来辛达罗把我用作试验,考较南宫破。”说道:“无论如何,大哥还是救了我一命。”

南宫破肃然作色道:“我南宫破从来都只做利于自己的事,你再哆嗦,我便用作试验去考较他。”

少冲道:“是。”取出那个小木盒,道:“姓辛的要我转交给你,说你必须亲自启视。”

南宫破轻蔑的一笑,道:“亲启便亲启,本蛊王何所畏惧?”接过木盒,翻开盒盖。

就在一瞬间,金光乍闪,南宫破左手被什么咬了一下,惊得木盒坠地,却什么也没看见。左手手背一下子肿得老高,一条黑线自咬处沿手臂上窜,迅即抵达腋下。

南宫破从没遇过这么厉害的毒,总算他教练机警,立即运气与毒气相抗。他刚才吸了一次毒,正值体虚之时,乍逢这么厉害的剧毒,阻抗得有些艰难。费了老大功夫,才将毒气逼在上臂。右手一点,封死穴道。自知此后三个时辰内不能运功,否则极易毒气攻心。只有静待三个时辰后体内元气恢复,毒性稍缓之时,一鼓作气把毒逼于体外。这三个时辰内便等同废人,而眼前小叫化儿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杀了,不禁心生悲凉,说道:“你快动手吧。”

少冲自他摔木盒起便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听此话,茫然不解的道:“你说什么?”

南宫破冷笑道:“辛达罗总算没有枉费心机,这一次考较算是我输了。输了‘蛊王’之号,还输了一条性命。”

少冲半点也听不懂,呆呆的望着他。

南宫破打个哈哈,索性盘坐在地,道:“好,你要怎么折磨,也由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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