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2 / 2）
“老肖可惜了，唉，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师父？”
“这事儿能瞒住吗？还不如一开始就从实说了，这样一来没有作伪证的情节，肖竹没准能弄个缓刑！”
“是啊，以他的智商，确实不……”
等一下！
突然间，我像被雷击中，浑身抖了一下。
对啊！
父女俩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在这瞎折腾什么？
33
这么简单的道理，肖从滨不可能不懂啊。
他真相信，让肖竹离开案发现场，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显然不会。
明明已经有人投案认罪，消息也没有外泄。
肖竹却忽然跳出来主动翻供，这太巧了吧？
但，如果反过来推理，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要保证肖竹的罪行最轻呢？
这样，很多疑团就好解释许多！
包括为什么肖从滨急于自杀？他想以自己的死锁定证词，形成铁案！
最后的口供一定是被设计过！
整个案情也被设计过！
严警官说过，肖从滨曾是一个审讯高手。
那么他不只精于犯罪心理，也必定具备相当的反侦查经验！
第一次口供，他突出自己和夏老师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随后肖竹的口供里，描述夏老师下毒的场景，这使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与此同时，有个证据之外的因素被成功掩盖了——人性。
面对突然现身的肖竹，两个几乎为她付出一切的人，还会不会当着她的面，毒杀她的另一个至亲。
那天晚上，肖竹走前，肖从滨一定告诉过他：
要撒两次谎，才能成功把办案人员的视线，转移到他与夏老师的矛盾上，锁定在真相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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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止不住了。
心态转变后，另一个原来被忽视的证据，我也想了起来。
瓶子！那个鼠药瓶！
当时现场取证并没找到这个瓶子，肖从滨说被他带出去丢掉了，实在想不起丢在哪里了。
一个食指大的瓶子，近一个月的风吹雨打，找到了也应该没用了。
不过因为随后在垃圾桶里发现的杯子和酒瓶上，都收集到三个人的指纹，还有相同成分的氰化物。这也可以构成完整的证据链，所以瓶子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这个瓶子，恰恰就是最重要的证据！
真正的凶手，应该是——肖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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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从滨说瓶子被他丢了，就很有问题。
为什么他不丢有三个人指纹的杯子？却只丢掉药瓶？杯子可比药瓶明显多了。
全部丢掉的话，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为什么有选择性的销毁证物？
以肖从滨的经验，犯这么明显的错误，只能说——他是故意的。
他想误导警方侦察方向。
这个鼠药瓶一定是因为不能存在，才被处理掉的。
为什么不能存在？因为它可以证明肖竹不是过失杀人，而是故意！药瓶上，一定有肖竹的指纹！
投毒案，药瓶是关键的物证之一！无端消失，势必会引发很多不稳定的因素，不到万不得已，肖从滨不会这么做，这是很冒险的！
他在赌，赌警方认可杯子，也可以当作投毒的物证。
他赢了。
一定是肖竹走后，肖从滨发现这个药瓶是重要的罪证！而上面的证据是不可逆的！只能销毁掉！
什么情况下，证据不可逆呢？
36药瓶上的指纹分析
毒性猛烈的氰化钾，平时夏老师是不会去触碰的，陈旧的指纹和新鲜的指纹，在分析和化验时很容易分辩。我的依据，就是药瓶上新鲜指纹的痕迹。
（1）先说只有夏老师的指纹，案件会向怎样的方向发展：夏老师是我的班主任，我了解一些，肖从滨是他的丈夫，应该更了解。
她一辈子爱惜自己的羽毛，而且为肖竹付出了所有的一切，怎么肯在肖竹的面前，变成杀人的魔鬼？即便是她有这个打算，当肖竹贸然回来后，她也应该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她仍然坚持下了毒，这是与第二次口供吻合的，瓶子应该被刻意地保留才对。
所以瓶上的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是不可能的。
（2）只有肖从滨的指纹，警方会怎么推断：
肖从斌潜逃10多年，女儿骤然见到他，能不能接受他都是两说，他怎么可能当着女儿的面毒死她的生母？他绝对不敢！因为肖竹必然不会原谅他，会马上报警。除非他也一起杀了肖竹！而且，以他的武力值，想杀夏老师又何必用下毒这种方式，太容易留下证据了！
所以，药瓶上如果只有他的指纹，明显就是他在伪造证据，会引发更深一步的调查。
（3）两个人的指纹同时存在
前面说了，肖从斌不会动毒杀夏老师的念头，那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夏老师拿了瓶子想下毒，后犹豫了没做，肖从斌在清理现场时才摸到了瓶子，所以同时留了两个人的指纹。
这样瓶子也应该被保留，因为与第二次口供的情况吻合，是完美的证物。
（4）全擦掉，没有指纹
这就更可笑了，明显是想掩盖什么，肖从滨不会这么蠢。
那么，其余的情形里，这个药瓶上，必然有肖竹的指纹。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不是她还会是谁？
（5）肖竹和肖从滨的指纹
之前分析了，肖从滨不会下毒，所以这种情形的出现，就是肖竹投毒，肖从滨为她掩盖。
（6）肖竹和夏菊的指纹
这种情况下，肖竹应该是在夏菊之后拿起的瓶子，她的指纹应该是覆盖在夏菊上方的。
（7）三个人的指纹都有，那就符合两人的第二次口供，瓶子应该被保留。
（8）最后，只剩下一种可能：肖从滨发现药瓶时，瓶子上只有肖竹的指纹。
肖从滨无意中说起，瓶子只有食指粗细，那无论怎么伪造，新指纹都要覆盖在肖竹的旧指纹之上，这只能证明肖竹先拿的药瓶。
那么她无缘无故，先拿药瓶做什么？
当然是下毒！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瓶子才是必须被冒险销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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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
但，为时已晚。
所有的证据，都因为肖从滨的自杀，变成了死无对证。
法律，要的是证据。
只靠分析，没法定肖竹的罪。
我猜到了真相，却对她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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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多后。
机场的咖啡厅里。
“谢谢，想不到，还有人来送我。”肖竹望着窗外，淡淡地说。
我看不出她的情绪，两年多的牢狱生活，对人的改变很大。
她的眼里没有一点光彩，本来就清瘦的身材更加形销骨损，面色灰沉暗哑，毫无生气。
“我来送你，其实是想搞清楚一件事。”
“你说吧。”
“真正的凶手——是你！对吗？”
肖竹的表情呆滞了一下，只是短短的一瞬，又恢复了麻木。
“我可能帮不了你。”
“我没有录音机，其实有也没用，这——你应该也明白，我只是想要个答案。”
她盯了我半晌：“你真是疯了，不过反正登机时间还早，我就听听。”
39我的分析
（1）
案发当晚，真实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夏老师想杀了肖从滨灭口，永绝后患。
但肖从滨的身体强壮，她不是对手。只能下毒。
她买了冰柜，准备毒死肖从滨后，冷冻上，再慢慢分尸处理掉。
但你突然的回家，使她打消了当晚杀人的念头。
（2）
她为了不让你吃惊，把过往的事情告诉了你，只是把肖从岭的死说成了意外。
你对肖从斌会是什么心理？他犯罪潜逃了，留下你们孤儿寡母十多年，这里面有多少的艰辛、困顿？作为无过错方，你怎么可能不恨他？最低限度，你一定不会马上就接受他。
供词里，夏老师是此刻才告诉你真相，那么以前事势把他描述得很美好，才能安慰你幼小的心，不留阴影。
瞬间，你的信仰崩塌了！如果他在十多年前真的死了，也许对你来说反正更好。
你在口供里把重逢的场景这段略过不提，是因为那天晚上你没有经历这个过程，抑或说这个过程并不是一团和气的，反而，情绪很可能是相反的，过程并不愉快。所以你怎么描述都不像，也就干脆越过了。
恭喜你，办案人员也认为这些情节，与案件关系不大。
（3）
夏老师想反正今天也不能下手了，正好你在，干脆借势好好过了中秋团圆节，于是她去下楼买烟。
你，就是在这个时候，把毒药倒在了其中一个杯子里。
你不怕倒错。
因为一般家里吃饭时，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座位，你妈妈应该也有。
即便没有，也不怕，肖从斌肯定不会大大咧咧地率先坐下，你把夏老师搀到安全的位置上，或是把肖从斌让到摆放毒酒的位置上，都是很正常的举动，不会有人起疑。
（4）
酒，因为是事先倒好摆在桌上的，夏老师把自己的一杯一饮而尽，并不能证明肖从斌的酒里没毒！肖从斌也不会因此打消疑虑。
怎样才能让肖从斌相信呢？夏老师见肖从斌不喝，就当他的面把杯子对调了一下，喝了肖从斌面前的酒。
她就是这样，中了毒！
以夏老师的性格，你就算马上阻止，也会被她一把推开！况且你不敢明说！
毕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你反应稍慢一点，可能连拦的机会都没有。
（5）
夏老师死后，肖从斌当然不会自信夏老师会自杀，屋里只有三个人，他一定对你起疑。
这时候的情况，你应该是怎么解释也没用吧？说不知道？骗小孩子还差不多。
你只能承认，老老实实说明情况，指望着父亲能原谅你，帮你逃过一劫。
你先前下毒时，心里有数，肖从斌中毒了，母亲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竭尽全力帮你掩盖。
但肖从滨就不一样，10多年没见，你摸不清他的品性，心里完全没底。
接下来，他的所有安排，你只能乖乖地言听计从。
（6）
他没有让你马上回去，而是跟你制订了一个完美的——两次招供计划。
然后你才离开了。
不久，肖从滨突然发现，这个印有你指纹的药瓶。
而你已经走了，他只能在这个基础上，想着伪造证据的方案。
最后他发现，无论怎么处置，都会把投毒者指向你。
他只有带出去，丢掉。
（7）
肖从滨为什么要在夏老师尸体被发现后，才袭击我们父子？
但又在马上要成功杀死我父亲的一刻，放弃了？
憋了十几年的恨怨，他又是垂死之人没什么顾虑，这不太可能吧？
唯一的解释是——他本就没想过杀人，从始至终，他都不想害任何人。
我们，只是他投案的一个跳板。
（8）
最后，你借钱的事情。
明知道在案发后，短时间内向众人借钱会引起警方怀疑，为什么，你仍要这么做？
你要引起警方注意，快速把怀疑指向你。
只有这样，肖从滨才有充分的时间帮你脱罪。
他癌症某期，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在死之前帮你完成这件事。
否则，你没有经验，很难扛过警方的盘问。
案情明朗后，他迅速自杀，也证明了这一点。
40
“还有一种可能呢？”她忽然说，我不由得一愣。
“爸爸把药瓶带出去，其实是想杀了代铁军之后，再自杀。”
“不可能！他如果自杀就没法给你作伪证，帮你脱罪了。”我连连摇头。
“有些人自以为很聪明，其实却很愚蠢。”她淡淡地说。“可能他真的就是随手一扔，根本没考虑那么多呢？”
“你的父亲……真的很伟大。”
“他一生都在经历着背叛，最后，仍然义无反顾地用生命挽救了你。”
我们对视了好久。
忽然，她幽幽地长叹一声，轻轻闭上眼睛，似在努力地控制着，不让里面的泪水流出来。
我懂了。
我知道她不会给我答案。但，这也足够了。
这场诛心的故事里，本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她虽然避重就轻，但终究还是坐了牢，也永远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41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知道，自己仍心有些不甘。
“这句话，请你带回去给你的父亲，也许会更合适一些吧？”她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怒火，但旋即又熄灭，变成一团死灰。
“时间差不多了”她站起身来，“谢谢你的咖啡，我该过安检了。”
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我知道，这应该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她了。
忽然，她转过身来：“代警官，请你记住一件事。”
“什么？”我眼不眨地看着她。
“这世上，没人有资格，可以评论我的父亲——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