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迫嫁(二)2(1 / 2)
这一日的傍晚,古嫣终于从宫城中走了出来。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踏上的马车,神情恍惚之下,险些从车凳上摔下来。
身边的婢女阿锦哽咽着扶了她一把:“主子,如今家里全靠您了,您可一定要撑住啊 !”
古嫣茫然地看着她。
“下午一队官兵老爷突然冲进了咱们家,把二哥儿抓到大理寺去了!”阿锦哭得止不住,颠三倒四道:“他们也不说是什么罪名,就让您明天去大理寺回话。”
古嫣父亲早逝,头上只有两个如兄如父的哥哥,如今大哥伤重,二哥又被抓走……
古家,确实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定了定神,摸了摸阿锦的头勉强笑道:“阿锦别哭,天塌下来还有你主子顶着,知道吗?”
阿锦哭着说是。
古嫣上了马车,坐下来时才发现自己手心都在抖。心想二哥身上好歹还有些军功,竟也能被大理寺胡乱抓走,这宫城里贵人们的手段,实在远超他们这些底层世家子的想象。
出宫城的这一路上,往来车马不绝。整个京城的世家贵族们仿佛一夕之间全乱了,就连阿锦都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小心地问道:“主子,宫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嗯,”古嫣垂着眸子:“二殿下病危,挺不过了。”
阿锦吓得噤声,不敢再言语。就连她这样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婢女都知道,二皇子是如今最得势的皇子,排行是长子不说,更有贺家撑腰,辅政多年,已经是有实无名的太子了。
就是这样的“太子”,在今晨遭到了刺杀。
三刀,稳准狠辣,一刀洞穿胸腹,一刀砍断腿骨,最后一刀断了二皇子的肩胛,如今他已是有出气没进气,便是活过来也只能做个废人了。
贺皇后当然知道凭古嫣这样的娇弱美人根本无法完成刺杀,可古嫣也确实解释不了她为什么会在桃花源的中途离开容园。
难道要跟皇后说:“我呀,出去偷换了一个能克死你儿子的八字,顶顶克!哦对,路上还碰上了个野男人,和他孤男寡女地在僻静院子里纠缠了好半天呢!”
古嫣不是没想过将永宣侯抬出来作证,但这个念头刚一浮出来就被她按下了。
高大俊美的男人,地狱修罗般的血。
他身上的血渍是谁的?
两桩事叠在一处,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永宣侯和二皇子刺杀案的关系。就算她豁出去清白名声不要,也万万不能搅进刺杀皇子的罪名里!
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那就是个疯子!”柔弱的美人下意识地摸着颈项上被男人掐出的红印,那种炙热得几乎要将她烫化的温度仿佛还在,她湿着眼尾小声地控诉:“将来谁嫁给他,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反正……不会是自己。
古嫣用锦帕捂住颈项,心想二皇子如今还活着,可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今日的最后,贺皇后坐在哭声四起的宫殿中,隔着重重屏风问道:“古嫣,你愿意嫁给我儿冲喜吗?”
冲喜。
那便是让她做一个物件,一个药引,嫁给将死之人!
“我儿遭刺时,你大哥古松川也在场,如今重伤,同在宫里养着。”贺皇后淡淡道:“你大兄究竟是刺主反贼,还是护主忠臣——便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答应冲喜,大哥就能活;
不答应冲喜,从今往后,世上便没有长安古氏了。
阿锦没听清她说什么,刚一凑过来就看见了古嫣颈上的红痕:“主子受伤了!”
“没事,”古嫣小小地哼了一声,将巾帛向上推了推:“被狗咬了一口。”
古嫣回忆起那时贺皇后的语调,犹觉阴冷。此刻她浑身不适,腹痛如绞,一日之间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
可即便是身体已脆弱到了极点,她的脊背依然是挺直的。
“改道,”她深吸一口气,娇美可爱的眼中现出几分决绝:“去护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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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了小美人的“大狗”,此刻正坐在皇宫偏殿之中,头痛欲裂。
“苍了天了,今天险些叫您给吓死!”偏殿中只有一个围着谢川流伺候的小太监,十分伶俐可爱:“侯爷今天是不是又犯病了?”
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特制的铁制轮椅中,脚边是那身被换下的带血锦袍。他血色淡漠,苍白依旧,唯独那双漆黑的眼深邃无比,莫名有种令人心惊动魄的味道。
像一把落满了灰尘的凶刀,被收在精美的鞘中。
“侯爷喂,您还是赶紧把药喝了吧!”小太监余庆捧着碗汤药过来:“要是等会儿您再犯病不认得我了可怎么办?”
谢川流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垂眉敛目好半晌。就在小太监以为他会继续吩咐什么大事的时候,这看起来有些凶的俊美王侯却突然问道:
“本侯今日,看起来如何。”
余庆抱起他血迹斑斑的袍子,心惊胆战地想了想:“……怪威风的?”继而挠了挠头,诚恳地道:“就是有点血腥。”
谢侯爷沉默不语。
小太监余庆以为他生气了,蹲在轮椅边上劝道:“这也不能怪银烟公子的药不好——今天是您自己非要去御花园的,平白走了那么长时间路,能不犯病么?”
只不过还没走到御花园就犯病了,还让那古小娘子撞了个正着。
谢川流垂眸:“聒噪。”
余庆讪讪闭了嘴,开始老老实实地蹲在轮车边给他家侯爷捏腿,边捏便在心里唏嘘:
正如古小娘子所见,谢侯爷的腿并不是完全废了。
只不过他每次走路都需服用一种名为凝风丹的药物,那药能令他在一个时辰内行走自如,但过后的一段时间里却会头痛欲裂,五脏如刺,更要命的是,他会短暂地忘记一切——
忘记身在何处,忘记所行何事,甚至忘记自己是谁。据说是种间歇性的离魂症,但只要过了那段时间,记忆就还会回来。
谢川流纤长的手指一挥,深深吸了口气。
就好比今日,在将她从后门扔出去不久以后,自己的记忆就全回来了。
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赶在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