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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苍白的脸上,唯有眼圈那儿有一点点红润。额头沁出细汗,额前的头发已经湿了。

“喝了药就没事了。”他安慰着。

孟思期的嘴巴张开时,赵雷霆早就将准备的退烧药,送进了她嘴里。路鹤动作很轻,也很沉稳,送水到她嘴里服下。

孟思期咳嗽了两下,药终于是服下了。

“这下没事了吧。”赵雷霆着急地问。

“退烧只是一方面,不能再往前走了,下一站我们必须去医院。”路鹤臂膀挽着她,防止她摔倒,也放止她的头靠着冰冷的箱壁,像是保护一个生病的小女孩。

他的表情和他办案时一样,眼神坚毅,带着决然和怜悯,那是他从警以来所赋予的正义感,他天生对弱者有强烈的同理心。

“好,那下一站下车。”赵雷霆忙说。

“路哥,还有五分钟就到站了。”几分钟后,梁云峰提醒,“我们要不要去门口等着。”

这车厢拥挤,必须得提前准备,路鹤点头,轻轻用力将孟思期拦腰抱了起来,让她瘦弱的脑袋贴近他温热的胸膛,他安稳抱着她,告诉路人,“请让让,下车。”

梁云峰在前面开路,赵雷霆拾起路鹤的外套,跟在后面。

不一会,几个人到达车厢门口,这站下车的人很稀少。火车放缓了速度,慢慢停靠。

外面是沉寂的夜色,冷风呼啸,梁云峰走出去后挡了一下风,路鹤抱着人走出了门,“赵雷霆,衣服呢?”

赵雷霆快步上前,将外套裹在了孟思期的身上,包住她裸着的脖子。

“必须马上去医院。她好像更烫了。”路鹤又抚了下她额头,声音很沉。

说话间,他就跑了起来,从车站小跑向大厅,又冲出了大厅,一直跑向大路。

他身型高,腿修长,每迈一步都是百米冲刺那样的速度。

赵雷霆和梁云峰拼命跟在后面,外面一片漆黑,赵雷霆喊:“没有车啊。”

梁云峰也着急了,“这是什么地方,车站都没车。”

路鹤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小的站,这个点出站人少,没车正常,如果有人出站,那么靠走一定能找到汽车站或出租车,也就是说,他笃定这附近一定有居民区或商业区,有居民区就有医院。

“都是警校毕业,没车就跑。”路鹤几乎是命令,下一秒,他就抱着孟思期朝有一丝光亮的地方跑去。

三个人在路上奔跑着,赵雷霆喘着气喊:“路哥,你累不累,要不歇歇,换把手。”

“别废话。”路鹤像是还有无穷的力气,气不带喘,“警校白读的你们。”

就在夜色里,三个人奔赴了两公里路,终于找到了一家诊所,这家诊所夜里有急诊,没有关门,路鹤冲了进去。

在孟思期躺在病床上时,路鹤走向了门外,孤独的背影在曙光中印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站住那儿,望着远方,像是思考什么。

梁云峰坐在诊所大厅的椅子里,双脚打颤,他打警校可从来没有跑这么急。他不由望向路鹤的背影,这个男人,这个一队的顶梁柱,原来果真是不同寻常。

赵雷霆捂着喉咙,干咳了两声,他望着门口笑了笑,真是了不起啊,路鹤果然是路鹤,不但气不带喘,而且抱着一个近百斤的人儿还能稳稳当当。

孟思期迷迷糊糊,头一直很重,她分不清天和地,更分不清白和黑,但她隐约记得有人带着她在烈风中奔跑,就像小时候,她迎着朝阳,父亲牵着她的手跑向学校。

后来父亲中弹,一只腿半残,坐上了轮椅,他是警局的英雄,不过父亲从来不希望她走上警校,也不希望她当警察,因为父亲爱护她,他一生面对了许多罪犯,最终是被罪犯打残了大腿。

他坐进轮椅里时还告诉她,“其实有你们在,我每一次任务都很卖力,我担心罪犯下一次会将凶器对准你们。”

“也是有你们在,我才放心往前冲,知道你们会为我自豪。当我们警察的,总是这样,内心很矛盾,老觉得自己是英雄,但又怕家庭受拖累,我啊,一辈子当不了一个好父亲,我就希望你一辈子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孟思期毕业的那年,父亲去世了,他一辈子从警,劳累过度,在生命最后的两年,在轮椅里也并发了许多老毛病。

她去送行的时候,父亲的同事告诉她,“其实他头颅里,”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有个弹片。”

孟思期那一次哭得很伤心,她分明记得曾经她是很责怪父亲的,他不喜欢归家,他总是将警局当自己的家,他不希望女儿打探他的工作,他希望她和警察无关,一辈子都是最普通的人。

她还记得那次她看到了那则新闻,路鹤的白骨在新闻里播放,父亲淡淡地说:“当警察,都是这样的,没人敢说,不牺牲!”

她曾经以为那一切离她很遥远,但有一天,却又离她那么近。

她拼命咳嗽了起来,父亲的笑容慢慢散去,路鹤的形象重新塑成。

路鹤,那是她两个世界唯一的枢纽。

她希望在这个世界里他是平安顺遂的。

“你醒了。”

赵雷霆的脸慢慢地变得清晰。

“我在哪呢。”孟思期看着白白的天花板,又看了看赵雷霆。

“医院,你病了,这都大半天了。”

孟思期终于记起她在火车上一病不倒,她又想起,“路鹤呢?”

“他见你没事了,就和小梁去办事了。”

也是,他们这次出来也是办公事,她问:“我是怎么到医院的。”

“还能怎么。”赵雷霆顿了顿,他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一路的艰辛说出来,他刚刚明明看见孟思期在睡梦中流出眼泪,他担心她还会担忧路鹤,语气放慢了些,“都是路哥安排的,找了辆车子,直接送你过来的。”

孟思期醒来时,感觉头脑轻松了许多,昨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一阵眩晕失去意识,连给她应急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也许真的是最近宋辛冉的案子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出医院门,是下午三点,阳光照射过来,孟思期感觉到一丝温暖。

这里还是本省内,两人还得去坐趟火车,一想到人挤人就头疼,这趟路已经走了大半,如果打车也是一个方法,但是年关将至,路程不短,车费估摸超贵。

她正踌躇时,赵雷霆突然说:“我去打个电话,路哥说这附近有个朋友,可以开车送我们一程。”

见赵雷霆去小卖铺打电话,孟思期内心里渐渐涌上一些轻松的慰藉。

路鹤的这位朋友姓秦,四十多岁,应该是以前路鹤在这一块办案认识的,他见了面很热情,开车时还不停念叨:“路队也是好几年没见了,今天你们一个电话,我真是兴奋……你可不知道,当年路队帮了我大忙,要不是他,我过不了那个坎……路队办案那是一流的,我不是吹,真是厉害……你们警队真是厉害。”

秦师傅说了不少路队当年在这儿办案的过程,把路鹤说得神乎其神,他心里,这世界上他就是数一数二的刑警。

不过对于那件事本身他闭口不提,孟思期和赵雷霆也没有问,像这种恩情很可能是关于亲人的救赎,所以孟思期也不会去提那件尘封在他心底的往事。

车上后半段孟思期睡了会儿,大概六点多钟,车子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也就是宋辛冉和靳亚明小时候生活的永安镇。

赵雷霆要给秦师傅付钱,然而秦师傅说,路队早把钱打给他了,他不要都不行。

这座镇就坐落在永源县县城,属于县城交通相对发达的乡镇,因此车程比较顺利,孟思期也没有感觉晕车。

秦师傅开车离去后,两人找了一家小宾馆,要了两间隔壁间,住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按约好的时间起床,在附近吃了个早点,便前往宋辛冉身份证上的地址,根据地图,走二十多分钟就能到那块地方。

两人走在晨雾里,孟思期渐觉身上热了,腿脚的寒冷也顿时消去。

“是不是那。”赵雷霆一手拿地图,一手指着前面一片居民群。

和城市里的建筑不一样,永安镇上是成群的居民楼靠着大路修建,没有小区的概念,这些屋也没有什么规则,家家都划出来了小院子,屋形基本面南,但也有不少是无视方向的。

凌乱的居民群里却升起统一朝上的炊烟,这使得这片居民区看上去“整齐划一”,充满十足烟火气。

因为没有规则,也让人很容易相信,这里好多年都没有改变,因此宋辛冉和靳亚明的家一定在这一块儿。

想去谁家条条路都能通,两人迈进一条小道,这个年代乡镇和农村不像城里,没有门牌,只能靠问。

赵雷霆人活泼嘴巴灵,遇到院子里有活动的人就上前打招呼:“大爷,您知道宋辛冉家在哪吗?”

“宋什么?”大爷理解半天,也记不得这个名字。

再问靳亚明的名字,也摇摆着头。

又问了几家人家,都是这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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