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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一片嘈杂、喧闹、惊惶。“把渣土车开走!”“没听见吗?这是刑事现场,还拆什么拆!”“保护现场,市局同志现在就在路上!”
“轰隆!轰隆!”渣土车的声音发出巨响,碾压着孟思期的耳膜。
她是被冻醒的,也是被雷声惊醒的。风吹打着窗户,将没有上栓的窗户推开了,一片雨夹带着风吹进来,瞬间打在孟思期的头上、脸上、脖子里。
她打了个哆嗦,慌忙去拉窗门,在雨幕中,她远远地看见了一点亮光,那光她知道,是溯江灯塔。
在关窗前,她好像沉浸入了那点光中。那是黑暗的暴风雨中,最亮的光芒。
她不自然就想到了路鹤,也想到了父亲孟星海,其实他们有交集,孟思期记得,路鹤和孟星海有交集。
当时白骨的新闻在电视上播出后,孟星海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当警察,谁敢说不牺牲”,她不知道孟星海的那句话其实带着一层悲伤。
后来在孟星海病重之际,孟思期偶然发现,路鹤在三十年前去世,而孟星海从警也有三十多年,他们都在今阳市公安局,也许他们相识呢?
那次她坐在孟星海的病床前问他:“老孟,你认识路鹤吗?”
“路鹤?认识。”孟星海头靠着加高的枕头,淡淡地说。
“你真的认识?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去市局报道的那天,我见到了路鹤,他是刑警一队队长,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我很荣幸能成为他的下属……”
孟星海停顿了下,混浊的眼眶里渐渐湿润,“那天,我还见到了你的孟姨。”
“孟姨?”
孟星海轻轻“嗯”了一声:“期期,爸爸一直不希望你了解警局的事情,因为,爸爸看到了太多的牺牲,悲欢离合,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平淡、幸福……”
那次孟思期没有再次问下去,因为她发现父亲的精神有些不济,她将他加高的枕头拿掉了一个,“爸,你再休息一会。”
一阵瓢泼大雨顿时冲击在孟思期的身上,她的思绪全断掉了,她马上将窗户关上,溯江灯塔微弱的灯光被她关在了窗外。
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脸颊和锁骨,把冷冷的雨水擦干,她突然想起,那天路鹤也是这样,用毛巾将她身上的湿漉擦干。
昨天晚上孟思期没怎么睡好,孟星海弥留之际的话一直在她耳中回响,他说了好几件未破的案子,最后一句话是,“路队,太可惜!”
可惜路鹤在英年之际就牺牲了,可惜他没有余力继续追寻路鹤的步伐,可惜,他已经垂垂老矣,即将走入终点,无力再为路鹤的死寻找真相!
“思期,在想什么呢?”赵雷霆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将她从无尽的思绪里拉出来,他将一张磁带放在她办公桌上。
“磁带?”孟思期看了看他。
“对,这次去上海,卢教授的话,当时你应该也没记多少吧,我包里有个录音机,我偷偷录了一份。”
“可以啊赵雷霆,”孟思期情不自禁露出笑靥,给予他夸奖,“不得不说你是福星!”
其实卢教授说了很多话,那个故事,以及许多专业的术语,孟思期当时顾着听故事,也听不懂那些专业词,因此基本上没怎么记,但有录音就好办了。
赵雷霆眉开眼笑,又回到座位将一台录音机拿了过来,这录音机又大又重,里面应该装的是两到三节一号干电池,但也可以插电。
“不是,你去上海背着一个大包,就是装的这个。”孟思期有些不可思议。
“对啊,录音机,照相机,我都带了,衣服那些吗就只能省了。”
“所以,住酒店也没换衣服呗。”孟思期假装嫌弃地笑了笑。
“是啊,那还能怎么地,时间那么紧。也许路鹤也没换呢,这算不算诋毁他的形象!”
孟思期假装生气:“诋毁,赵雷霆你太坏了。”
“你看你,和路鹤去了趟上海,人就变了。”
“嗯?”孟思期微微愣了一下,她变了?她怎么变了,她没有啊。
还在想着“变了”的事情,赵雷霆做了个鬼脸走开了。孟思期没再多想,把磁带装进录音机里,按下电源键,她把音量拧小,每次放音,也尽量贴着耳朵听,主要是不想在办公室制造噪声,她再次对卢教授的话反复听了两回。
昨天,向卢广生描述了姚仁俊的症状,卢广生的第一句话是,“根据你的描述,病人是阿尔兹海默症症状没错”。
当时卢广生给出这句话,似乎就建立了姚仁俊是阿尔兹海默症的事实,所以孟思期才会一直都沉浸在失落的氛围中。
但是明显的,卢广生这句话的语气不是很肯定,他是用不确定的语气在描述一件确定的事实。
他后来用了一段故事还有不少专业术语来向孟思期阐述,阿尔兹海默症的特殊性,还有绝望的本质,他其实是想告诉她,他也没有办法辨别姚仁俊是不是伪装的。他作为医生只能通过病人症状来判断是不是这种病症。
其实孟思期知道,咨询任何一个专家可能都得不出真实的答案,除非采取强制措施,譬如给予姚仁俊出其不意地威胁,让他快速产生撕破“伪装”的反应。
但是作为警察,这样的举措存在一些道德上的争议,警局和韩队是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正在她思虑如何攻破姚仁俊的伪装时,门口传来冯少民的声音:“小孟,小赵,你们都在,刚刚局里接到了一个电话……”
孟思期站起聆听。
冯少民一边朝她走来,一边说:“姚仁俊的儿子姚坤明,刚刚联系警局,希望我们对他父亲做针对阿尔兹海默症的检测。”
孟思期怔了一下。姚坤明不是很反对给姚仁俊做检查吗?为什么突然又主动这么做。
冯少民看出了她的疑惑,他的眼底同样是疑惑。
赵雷霆从座位里快速起身,欣喜说:“是不是姚坤明被思期说服了,那天思期说了一番话以后,明显他态度发生了变化,他肯定知道隐瞒不报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孟思期摇了摇头,“这不对。”
那天她的话的确让姚坤明不好受,但是远远不足以让他改变主意,因为那不仅仅关系到他父亲,而且也关系到他,他不会“自掘坟墓”,除非还有隐情。
冯少民分析说:“我刚才也在想,姚坤明为什么要这么做,结合你之前的推断,我感觉姚仁俊可能遇到了危险,或者遭到了威胁。”
赵雷霆满脸不解地走到两人身旁,没有说话,认真在听。
孟思期瞬间明白冯少民的意思,从理论上来说,姚仁俊完全没有必要配合警方做检测,只要家属一直拒绝,那么警方难以强制执行。
除非姚仁俊近期遭受到了某种威胁,威胁的根源也在怀疑他是不是真正的阿尔兹海默症,因为姚仁俊一定知道一些重要秘密,那么只有真正的阿尔兹海默症或者死亡才能让姚仁俊闭口,让威胁者安心。
所以姚仁俊必须要和警方联合,即便有被检查到伪装的风险,在一定程度上得到警方支持,甚至让官方证明他是真实的阿尔兹海默症,那对他才是真正获利的。
“师父,”孟思期语气略急,“我怀疑这两天姚坤明一定去过养老院,单独和姚仁俊见过面,做检查这可能是姚仁俊本人的意思。”
“行,马上打电话和养老院确认下。”
孟思期连忙冲向座机。
赵雷霆抓了抓鬓边的短发,“不是,你们也让我反应一下,都这么急的吗?”
孟思期已经拨通了养老院的座机,接电话的是养老院前台,孟思期说了身份,要求道:“何玲女士在不在,请她接个电话。”
不一会,何玲接起了电话,孟思期问:“何女士,从前天到现在,姚坤明有没有去过养老院,见过他父亲?请如实告诉我。”
在问这个问题时,孟思期有些紧张,她认为,如果姚坤明没有见过姚仁俊,可能并不能说明姚仁俊有问题,也许这次主动要求检查就是姚坤明的格局打开,主动配合。
按理这两天不是姚坤明习惯的周末探望时间,但如果他去过养老院,见过姚仁俊,那么姚仁俊有问题的可能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