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 2)
客厅还是没开灯,只有浴室门口的一点光亮投映过去。他侧身站在暧昧又昏暗的薄光里对着瓶喝酒。小腹上最窄的那一截,靠近左侧胯骨的位置,用淡蓝色的颜料刻着裴溪洄的名字缩写。
裴溪洄身上同样的位置也刻着他的。
所以说离婚了又怎么样?把照片视频全清除又怎么样?
永远无法抹除的证据在身上。
除非把这一块皮拿刀割掉,不然只要一低头,就能想起自己曾经属于谁。
裴溪洄扭头呼出一口气,眼眶发烫。
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块刺青,想起靳寒曾经那么珍爱地亲吻它,那块皮肤连着更里处就开始没来由地震颤。
如果是以前他早就不管不顾地扑过去了,他最喜欢在他哥喝酒时亲那块刺青捣乱,酒柜下还有专门给他坐的小皮凳。
靳寒被他闹得差点呛到,就无奈地拿枪拍拍他脸,让他别淘。
但他现在连仔细看看都不敢。
“东西放下就走。”
靳寒冷不丁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裴溪洄扭过头对上他的视线,又是那样毫无情绪的、冷到能把人刺穿的眼神。
“我已经放好了,在那个抽屉里。”
他声音有些哑,边说边假装自然地把背心下摆抻出来一点,盖住前面狼狈的反应。
然而他以为的不动声色,其实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他站在浴室门口打出来的那道光里,皮肤白到微微反光,两道黑色宽肩带搭在笔直的锁骨上。露出来的两条手臂,从肩头到手腕,沾满了放求婚礼花时落上去的彩色闪片。
他带着俩反光条在那遮,能遮住什么?
靳寒视线下移,看向那里。
裴溪洄知道被发现了,脸上腾地涨红,但没再遮,乖乖站在那儿给哥哥看。
舒服了要说,有反应了不准藏。——这是哥哥以前教他的话。
靳寒放下酒瓶,转过身来看着他,一只手懒懒搭在酒柜上。
“就馋成这样?”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如同加了冰的威士忌,微醺又冰冷。
裴溪洄用力闭了下眼睛,害羞但坦然地回道:“分开这么久,我不能馋吗?”
“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想。”
“我就这个德行,你比谁都清楚。”
他这副身体根本就不归他管,只认靳寒。
从他十八岁情窦初开开始,从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个吻开始,他一切或青涩或禁忌的晴动反应,都是因为哥哥。
靳寒抱了他那么多年,从他十九岁到现在二十三,无数个日夜的陪伴。碰他哪里会舒服、哪里会疼、哪里会哭,几乎得心应手。
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爱人,从里到外都受他掌控,即便分居两地也不能改变。
所以离婚到现在这么久,裴溪洄没有一次成功自己疏解过。
不是因为伤心过度提不起兴。他每天晚上对着哥哥的照片墙,抱着哥哥的人形抱枕,脑子里都会控制不住地想坏事。
但每次都出不来,怎么都不行。
没有靳寒就不行。
“我就是在想你,我控制不住。但我没让你管我,说了没想做什么就是没想做。”
裴溪洄大大方方站在那儿,把自己剥皮抽骨坦露开,用最难为情也最真实的样子面对靳寒,一字一句说:“因为之前你想我时我也没管你,所以我有今天都是我自找的,憋死都是我活该,我没想拿这个求你原谅。”
他说完转身就走,很干脆,绝不多留。
靳寒却破天荒地叫住他:“站住。”
裴溪洄紧急刹车,转过脸来:“干嘛?”
“不该你带的别带。”
裴溪洄憋气:“我都放回去了!”
靳寒看他一眼,抬腿走过去。
裴溪洄做贼心虚似的连连后退。
“我让你站那儿。”
裴溪洄肩膀一颤,像被钉住似的呆怔。
靳寒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惊慌的他,那股冷淡迫慑的气场压得人动弹不得。
裴溪洄微微发抖,双腿在打晃。
“抖什么,站都不会站了?”
靳寒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向上抬,另一只手勾住他脖子上的choker,粗糙的指腹卡进皮带内侧和他皮肤之间狭窄的缝隙里,缓慢地勾过半圈。
一根红绳掉出来,绳上坠着颗金瓜子。
裴溪洄的眼睛瞬间红一圈。
“这是我的,我自己买的……”
“我自己买的,我拿走都不行吗?”
他还被掐着下巴钳制着,眼角、嘴唇和鼻尖全红了,泅在眼眶里的水光越来越多。
这颗瓜子也确实是他的。
仔细看就能看出,这一颗比抽屉里那些都要小一号,也没那么沉那么胖,是空心的。
裴溪洄有一年得奖学金,他拿奖学金去金店挑了一颗小小的空心瓜子,送给哥哥。
当时还老大不好意思。
哥哥送他的都是实心的,他送一个空的糊弄人。但奖学金就那么多,太贵的买不起。
靳寒一点不嫌弃,当时就串根红绳戴在手腕上了,直到裴溪洄长大后给他买了多到戴都戴不完的腕表,他才恋恋不舍地解下来放进保险柜。
“从我保险柜里拿的,成你的了?”
靳寒放开他下巴,看着他的眼睛问。
裴溪洄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只露出圆圆的头顶和一个小发旋:“可这是我花钱买的,不能算我的吗,离婚了你肯定也不稀罕了,不想要了,不想要了也不能给我吗?”
“不要了我会处置,不用你拿。”
“不用我拿……你把我当贼吗?”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抬手抹了把眼睛,几滴泪掉出来砸在地板上,他快要被巨大落差带来的委屈和难过淹没。
“可你以前说你有十九颗瓜子会全都给我的,现在我只要一颗都不行……”
靳寒冷眼看着他,没作声。
直到他的眼泪越积越多,在地上滴成一滩,靳寒掰开他捂着脸的手,逼他和自己对视,“十九颗瓜子是给我家人的,你是吗?”
裴溪洄眸心一滞,如坠冰窟。
这句话就如同一柄刀,没入他心脏。
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绞着疼。
“我……不是了吗?离婚了就连家人都不是了?所以你是彻彻底底不要我了,对吗?”
他止不住地发颤,呼吸越来越混乱,眼前有无数个黑影在晃。
他在那些影子里绝望地问靳寒:“哥,我有时候都不明白,你怎么能这么狠?”
“你从没有因为离婚伤心过对吗?我不在了你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难受是不是?你都没有感觉的吗?”
他抽空了力气才问出这些话,问完就顺着墙壁滑到地上,低头捂住满是湿泪的眼睛。
夜色渐深,海岸边开始起风。
一场夏日暴雨积蓄在乌黑的云层里,转瞬间电闪雷鸣。
靳寒盯着裴溪洄的发顶,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直到靳寒带着自嘲笑意的声音响起——
“对,我没伤心过,我也没感觉。”
“我在你们眼里都没有心,可以随便捅,怎么会伤心。”
裴溪洄心尖一疼,双手抓进头发里揪扯,整个人抖得如同外面被风雨吹打着的柏树。
“可我没想离婚,我也没想分手……”
“你没想分?”
靳寒俯身半跪在他面前,手放在他头顶。
“分开的事你想了多久?一年。你才爱了我几年?你拿出爱我的六分之一时间去想怎么离开我,你既然敢想就别不敢做。”
“从小到大我没给你立过什么规矩,就一句,敢想就要敢做,折腾成什么样都有我给你兜着。”
裴溪洄抬起脸来,靳寒的手滑到他被眼泪淹没的脸颊上。
他们隔着朦胧的水雾彼此对望。
“包括……离开你吗?”
靳寒用手背拍拍他的脸,动作有多温柔,说出口的话就有多残忍。
“不包括,这次我不给你兜了。”
夜间十一点,大雨初歇。
裴溪洄逃出别墅,裹紧外套,走进后海旁茂盛的针叶林里。
高大的灌木如同一幢幢绿色高楼,远方海天交际处刮起一阵裹挟着鲸鱼的海风,不急不缓地吹过周身林木。树叶没有丝毫晃动,但目之所及的整片天地都在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