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终逢94(1 / 2)

阿音和刘信对视一眼,全都大吃一惊,摇着陆明缇的胳膊问:“陆姐姐,怎么会在你这儿?”

“跟我来吧。”陆明缇没回答,而且转头上了马车,阿音和刘信坐在车前,廖玶安排好弟子处理现场,给小五送了信,吩咐其等待神女峰来人后,也随着跟马车两侧的家丁和弟子一起赶往韦府。

马车吱吱呀呀停了下来,陆明缇抱着孩子慢慢走下了车,阿音几人跟着她左拐右拐进了院子。眼下几近开春,可院子里的树木却一点生机都没有,瘦骨嶙峋地守在角落里,好像几百年没有被浇过水了一样颓丧地垂着头,府里下人也所剩无几,除去跟着陆明缇出门的几个小子,绕过院子去才看见稀稀拉拉的十来个干活的家仆,这一派萧条的景象和当日百日宴时大相径庭,连刘信看了都唏嘘不已。

转过后院,一对拿着包裹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廖玶一见,原来是吴岳林的父母,那对老夫妻走过来磕头便拜道:“大人,我家林儿做了错事,我们老两口代他磕头,今晚就让我们回老家去,给各位烧香念佛赎罪吧。”

陆明缇和廖玶把他们扶起来,陆明缇劝慰道:“别说这种话,你们在这儿住着吧,我会照顾你们的。”

那对老夫妻摇了摇头,不愿意叨扰陆明缇,执意要走。陆明缇只好应允。廖玶问她:“他们知道吴岳林的事?”

陆明缇叹了口气道:“我从未和他们说过,想来他们也有所预感吧。这老两口是很客气的,饭都不肯多吃一碗,生怕给我添麻烦。”

看着他们一瘸一拐走出大门的样子,刘信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廖玶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把他们接来,却让两位老人无法安享晚年。阿音见刘信神情伤感,挽着他的手臂,轻抚了两下安慰他,刘信知道阿音担心自己,冲阿音欣慰地笑了笑。

陆明缇带着他们来到后院的一间厢房,许是对这一切早已麻木,陆明缇对府里那些景象都视而不见,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能听得见她不时在叹气。

“就是这里,”陆明缇指了指地上一块长砖,“东西在下面,挖开就行了。”

廖玶吃惊不已,问道:“是两枚赤金令?”

陆明缇点点头道:“他把这个交给我,说一旦有危险,可以保我和儿子一命。或者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刻,就砸了它,是同归于尽也好,是直接毁了也好,全由我做主。”

陆明缇平静的叙述着,众人没想到韦复盛这般冷血心肠的人在临死前还有如此打算,全都沉默不语,不忍心在这个孀妇面前做什么。

“你们动手吧。我知道这东西对你们很重要。我知道,你们是会善待我们母子的,我也只想和孩子过安生日子,不愿再搅入是非中。”陆明缇垂下眼帘,把头扭向一边催促道。

廖玶犹豫了下,挥手叫来身后的几个弟子道:“把砖搬起来。”

这砖原来是块楔形陶砖,沉重非常,几人费了力才把它启出来。砖底下是一小块空地上面摆着一个螺钿小盒子,阿音蹲下把盒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而后轻轻打开,一瞬间,众人都傻了眼,里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赤金令。

陆明缇瞠目结舌道:“不可能,是我亲手带人放在这里的,怎么会没有呢?”

余下人等也面面相觑,脸上都有焦急之色。

“陆姐姐,会不会是被人偷走了?”阿音急切道。

陆明缇仔细想着,忽然慌张地抬起头道:“糟了,一定是付庆臣,付庆臣是他徒弟,必是付庆臣偷听了我们谈话,事后将那两个指环偷走,这才急匆匆地带人撤离。”

刘信想起什么似的,立刻看向廖玶问道:“廖玶大哥,我们下山以后有没有派人增援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呢?”

廖玶胸有成竹道:“大家放心,我给小五发了讯号,她的人应该已经去到各城门处了。”

“太好了,”阿音雀跃道,“既然没人来报,想必付庆臣还没出城,我们赶紧去追吧。”阿音顾不得自己身体尚未复原,说完话立刻就要往外跑。陆明缇一把拉住她关心道:“阿音,你身体不好,留在这儿或是回山上休养吧,别东跑西颠的。”

阿音看着陆明缇真诚的眼神,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她站在门口回眸望道:“陆姐姐,等事情完结了,我一定回来看你。”说完,阿音几人便匆匆带着明月宗弟子离开,只剩陆明缇担忧地站在院子里望着他们。

还没出府多远,就遇见一位弟子匆忙来报,说付庆臣带了二三十人打伤了西城门的明月宗弟子,已经逃出城外了。一行人又赶忙驾马往西城门处去。阿音坐在刘信马背上,不时觉得头晕目眩,刘信拿出草药给她提神,心里不住地懊悔应该派人送她回明月宗。

太阳并没有给众人多想的时间。等他们骑马追出城门十几里时,天已经大亮,小五增援的人马将付庆臣等人堵在岔路口。付庆臣捂着左手臂站在中央,血顺着袖管从他雪白的衣衫里染红滴落下来,一看便是木宗弟子荆条打伤的痕迹,余下弟子纷纷挂彩,围着他们的有五六十人,受伤都比付庆臣手下稍重。

付庆臣见阿音他们追来立刻破口大骂:“好啊,今天所有人都来了,正好,我让你们有来无回,全都死在这儿谁也别想逃。”

阿音从马上滑下来,刘信拦着她没让她上前,阿音站在马前不甘示弱道:“你一个叛徒还敢如此大言不惭,或许我倒要谢谢你,不是你背叛韦复盛,抓你们也没这么轻松。”

“你胡说,我没有背叛我师父!”付庆臣涨红了脸,声嘶力竭的喊道,他手臂的伤口因过度激动一下子裂开,衣袖瞬间一片通红。

“要不是师父吩咐,他打掩护,叫我去井里投蛊再回来助他,我能在城中转到现在,直到看见天祥寺出了事才急忙出城,现在还被你们追上吗?”一提起韦复盛,付庆臣毫不顾及伤口,歇斯底里地道。左右见他表情痛苦,都过来扶他,付庆臣气急败坏,松开了捂着胳膊的右手,一下把几人推在地上怒嚎。

阿音和廖玶等人马上明白过来,付庆臣原本藏匿在城中等待时机,后来见明月宗守井的弟子越来越多,逛了多处无果,这才铤而走险,打伤弟子逃出了城。想到这儿,他们都后怕起来,韦复盛真是使出了一手声东击西的好计策,若是他们稍迟疑一步,后果定然不可设想。廖玶看着付庆臣为了韦复盛的死伤心欲绝的样子,也想到了自己被吴岳林害死的师父,更平添了几分对这群人的恨意。

“哼,你真要是对你师父这么忠心,怎么还把韦复盛留给他夫人的东西偷了出来,又带走了守卫?可见韦复盛到死都没有一个可信的人在身边,怪不得他从容赴死。”廖玶也下了马揶揄道。

“呸!她算什么夫人!”付庆臣一口痰吐在地上咒骂道,“那个贱女人早和吴岳林勾搭上了,看她表情我就知道。她也配拿我师父的东西?别说让我的人守她,要不是看在她给我师父生了儿子的面子上,我真该先剁了她再走!”

“你!”阿音震怒,不自觉就要往前走,被刘信死死拉住。阿音听见他如此辱骂陆明缇,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咳嗽起来,刘信给一边她拍着背,一边给廖玶使眼色。

廖玶从肘内“唰”地抽出一柄长刀,“啪”地一声戳进还未完全解冻的土层里,那刀竖直在地上,地面以下的部分约有半臂长。廖玶双手抱胸道:“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跟你闲聊,想必你也明白如今的形势,识相的话,把两枚赤金令交出来,我饶过你这些兄弟,剩下的账我和你另算。他们好歹也跟你出生入死了这么久,你也不想亲手把他们送上绝路吧。”

说完,廖玶又朝前走了几步,举棋若定道:“众位都曾为明月宗出过力,若今日肯迷途知返,定给各位留条生路。你们可以照旧回明月宗当差,也可领金百两返乡。想想你们的妻儿老小,未来如何全凭你们自己裁夺。”

付庆臣眼睛通红,像发怒的狮子一般怒吼着盯着身边人,外围有几人默默低下了头,有放弃抵抗之势。付庆臣怒不可遏道:“废物!我师父乃是明月宗宗主,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真丢我师父的脸!”

一旁的手下一脸为难,走到付庆臣身边对他道:“付大人,咱们跟他们本没有直接恩怨,不如言和了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必要苦苦死撑呢?”

“你说什么?”付庆臣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没等那人吭一声便“咯吱”一下扭断他颈部,而后提到半空中,想提着木偶一般疯狂摇晃着威胁道,“谁再像他一样没骨气,我便先杀了谁。”

廖玶道:“你们都看见了,跟着他会是什么下场。想要白白送死的话,他有的是招数对付你们。”

“想死是吗?那就来啊!”付庆臣急红了眼,从怀里掏出两枚赤金令捏在手里道,“我师父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说完,付庆臣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念了什么蛊咒,手一用力,那两枚赤金令发出令人可怖的耀眼光芒,眼见就要爆裂开来。

刘信立马使出藤条对准付庆臣的手臂,可藤条还没到跟前,就被旁边付庆臣的手下瞬间斩断。付庆臣一回身,躲避着廖玶的攻击,后退了几步,寻找着机会反击。刘信这下虽打乱了付庆臣的节奏,但他将赤金令拿在手上,阿音他们怕付庆臣再次狗急跳墙毁了赤金令,暂时也近身不得。阿音急在心头,她想放出几只繇鹰干扰付庆臣,可每每念咒,总是头晕眼花,体力难以为继,阿音一急,想起郭祺豫的无形宗赤金令还在自己身上,立刻摸出它来拿在手里,狠心咬破手指,就要把自己的血滴上去。

旁边的刘信看见阿音动作,心里一惊,不能完全驾驭无形宗蛊术却硬要调动无形宗赤金令,无异于自毁行为。他一边大喊道“阿音,不要”,一边猛地朝阿音这里跑来。但阿音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她听到刘信的叫喊抬起头来,映入刘信眼帘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脸上带着惊恐、急迫、不舍的神情,似乎眼角还有泪花。

就在刘信距离阿音还有几米的地方,阿音手上的血滴明晃晃地滴进赤金令里去,无形宗赤金令久未启封,如今得到召唤,一发连这数年的力量一并迸了出来。所有人听见“砰”的一声后,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阿音处由内而外而来,将周围每个人都掀倒在地,同时掀起巨大的尘暴,众人都在风沙中失去了方向。

付庆臣等人离得近些,受力最多,身上的伤口全部撕裂,鲜血流了一地,外层弟子受力较小,也晕在地上一动不动。刘信伸手一抓,只抓到阿音衣服一角,然后就被冲倒,头撞在石头上失去了意识。廖玶离得稍远,他立马反应过来,同周围几人俯在地上躲避冲力,待冲力过去之后马上起身,率人将失去战斗力的付庆臣等人擒获,付庆臣满身是血,胳膊都腿从伤口处断裂开,吱唔了几声就断了气。刘信被廖玶他们扶起来,他只觉得头部一阵剧痛,便再次不省人事昏了过去。

等到刘信再次睁开眼睛,他正好端端地躺在明月宗的一间屋子里。小五守着他坐在一旁,见他醒了,凑过来看了看,又把头扭到一边,身子一抖一抖地,似乎在抽噎。旁边守着几个明月宗弟子,都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刘信挣扎着爬起来,问道:“小五姐姐,我怎么在这儿?”小五扶着他,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刘信兄弟,你晕了一整天,廖大人把你送回来,你喝了药,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刘信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好像是在追付庆臣,他急切地问道:“那,那……”

“付庆臣已经死了,剩下没死的都投诚了,几枚赤金令在混战中掉在地上,廖大人都取回来了。”小五打断刘信,讲道。说完,她摸了摸脸颊,像是在擦泪。

“那阿音,阿音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刘信一动,胸口剧痛起来,他捂着胸口躺下,眼神急切的望着小五。

小五没说话,她起身去把房门打开,廖玶正等在门外,见小五开门,廖玶带着两个弟子走了进来。刘信见廖玶来到他床边,又拼命直起身子问:“廖玶大哥,阿音还好吗?她在哪儿,我想去看看她。”

廖玶坐在床边,拍了拍刘信让他躺下,嘴唇颤动着,很久才开口道:“阿音姑娘不见了。刘信兄弟,你别急,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只是还没有回信。”

“不见了?”刘信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她什么时候不见的,她一个病人能去哪儿,她眼睛都看不清,她能跑去哪里啊?”

廖玶背着光,刘信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声音颤抖,便知他也凄然万分。

“……刘信兄弟。当时风沙满天,我理你近些,便拿了赤金令,先去查看你的情况,等风沙小了一些,再一回头,阿音姑娘就……有两个兄弟看见远处有个身影,过去追赶,也没追上。”廖玶不知该如何安慰,哽咽道。

刘信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小五他们都围过来劝慰,刘信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想下床自己去寻阿音。

“我一定得去找她。她病的那么重,怎么受得了那种冲力,倘若她倒在陌生之处,一睁眼看不见我们,该有多害怕。”刘信眼泪潸然而下。他挣扎着站起身,还没等站稳便又浑身瘫软倒了下去。

门外一个弟子抱着一捆东西走了过来,冷不防地推门要进去,只看了一眼,见有个人选选的躺在床上,周围围着几个人,还没等看清楚,便被门口另一个弟子推出了门去,这人脚下一绊摔倒在地,露出脸来,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门口的弟子见他摔倒,伸手把他扶起来责备道:“怎么不通报一声就要进去,副宗主的屋子你也敢乱闯。”

那孩子赶紧站起来行礼道:“大人,我是木宗新收的弟子,一时不懂规矩,还望大人勿怪。”

“你要找谁啊?”

“回大人,我找刘副侍大人,这些是木宗李老先生吩咐给他的草药。”

门口弟子朝里看了一眼,对他道:“东西给我吧,你回去吧,等刘大人有时间了我拿给他。”

这孩子赶忙低下头连声道谢,眼睛里闪烁着清澈的光芒。等他再次抬起头,俯仰之间,已逾数月。他再次来到这间屋子前,这回,他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里面一个温柔的男声响起。

他推门进去,刘信正坐在桌子上,铺开纸笔写着什么。

“什么事?”刘信问。几个月过去,他的脸上多了些沉稳,两眉之间也多了几许愁容。

“主侍大人,这是宗主交代给您的材料,请您过目。”这孩子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道。

刘信接过那叠纸看了看,上面是一个女子的画像,朱唇黛眉,巧笑倩兮,正是他日夜思念的那个人,他拿纸的手禁不住颤抖了起来。刘信把纸张拿在手里问道:“宗主现在在哪儿?”

“回主侍大人,宗主在大堂,派人去传了四位门主,说稍晚些有事情商议。”

刘信点点头,起身道:“我知道了。辛苦你来一趟。”

这孩子俯身作揖,便要退出去。刘信正巧也走到门口,他看着这孩子在走廊的背影,忽然问道:“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他转过头来,挠了挠脸不好意思道:“主侍大人,我没名字,大家都叫我小石头。”

“小石头?”刘信一愣,一瞬间,万千记忆涌入脑海,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个院子,那个房顶,那时候,他们都还在,时过境迁,现在他身边却空无一人。

“都是会变的吧。”想到这儿,刘信释然地笑道,“石头兄弟,好久不见啊。”

孩子不明白刘信这话的意思,撅着嘴疑惑着,趁着刘信愣神,行了礼转过身飞一样地跑开。刘信兀自站在原地,笑了笑自己痴傻,便又往大厅去。廖玶正等在那里,刘信走过去,要给他行礼,廖玶扶起他道:“刘信兄弟,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行礼。让你做主侍,只不过应个名号,协助我整理明月宗事务,并没什么等级之分。”

刘信还是给他作了揖道:“廖玶大哥厚爱,刘信感激不尽。这几个月,我的身体一直麻烦大家照顾,小五姐姐还把我母亲和书薇她们都接来明月宗住着,我们实在是无以为报。”

廖玶见他手里拿着自己派人给刘信的画像,拉过刘信在椅子上坐下,接过画像细细端详道:“阿音姑娘走失的时候,你的身体也受了重创,就连我也受了无形宗赤金令的伤,这些伤都及脏腑,都需得好好将养。当时你顾不得身体情况,硬要去寻阿音姑娘,我实在放心不下,为了让你养好身体,这才百般劝阻,让你留在明月宗做主侍。可我知道,你每天都在焦急等待中熬着。这些天,派出去的弟子陆陆续续也回来了,都说没有阿音姑娘的消息。从前,李老先生也说过,阿音姑娘的病,日久必及脑府,伤及神志,后来又被赤金令冲力击中,过了这几个月,实在不知情况如何。如今你也大好了,我不忍心再留你,刘信兄弟,你去吧。也代我去寻寻她。”

刘信早已眼圈通红,他“扑通”一声跪在廖玶面前,啜泣不已。

“刘信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廖玶忙去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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