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谁错了？24（1 / 2）

消息传来的时候纪临正坐在回京的马车上。他让鸽子坐蒸气车，自己却依旧坐马车来回。前后浩浩荡荡的一列，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是什么达官贵族。可为此，纪临却微微皱眉，几次三番想要人将车驾斥走，却始终未如愿。

纪临这回带在身边的侍从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跟在身侧，说得喉咙都冒了烟，却都被车夫以“贵胄之驾，不可失仪”为由挡了回去。

纪临撑着头，合着眼，像在休息。但只要凑近一瞧，便会发现他的睫毛始终在微微动着。小侍从探来探去，最后紧皱着眉毛，跟纪临告状：

“真是欺人太甚！”

纪临微微睁了眼，示意他说。小侍从愤愤不平道：“在皇城时便数次要求侯爷要‘知礼守礼’，事事受限。可出了皇城又要张扬，难道他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都盯着这车驾么？”

可他再怒火冲天，却也不得不压低声音，不让车夫听见。纪临的车驾相较于他在三甲城的而言奢华许多，往常人们只见升平侯车驾，认为已经足够高贵，可见得此车才会慨叹原来在城内还是收敛了。侍从毫不怀疑，若不是条件不允许，皇帝绝对会让纪临把车驾都换成纯金的——三甲城距离皇城可不近，一路颠簸，跟在后面都能捡得盆满钵满。而纪临素来低调，见此模样，自己眉头都没展开过。不过他又如何能抵抗上头？说的好是“天家威严”，说的难听些，便是皇室丢尽了的面子，便叫他纪临来偿。

小侍从越说越气愤，声音忍不住高了些，被纪临一眼看去，悻悻闭了嘴。纪临没说什么话，只淡淡说了句：“祸从口出。”那小侍从却委屈万分地说：“侯爷，任谁都能瞧出这司马昭之心了！”纪临却依旧只是沉默。

这“天家贵胄”马车里连帘子都价值不菲。纪临不太喜欢这种珠帘，风一吹就打脸。他捏着帘子掀开，窗外青山并水，风轻云淡，他欣赏了一会儿，心里却沉思。

半晌，小侍从跟在马车外，听到车门被敲了敲。他连忙探头过去，听到纪临平静地说道：

“小姐是否已经回到三甲城？”

小侍从忙道：“回了！任哥给了消息，小姐一日前便已经到了城中，说是还到大牢走了一趟。”

纪临一怔：“大牢？”

他掀开帘子：“她去大牢干什么？”

小侍从道：“秦将军不是已经抓到了那个凶手么，小姐说要为纪掌柜报仇，便去了大牢，不过秦将军还没给消息回来，应当出不了什么岔子。”

纪临揉揉眉心，有些头疼：“不是说在我回来之前不能让她出府么。是谁把她放出去的？”

小侍从磕磕绊绊地说：“这……任哥好像说，小姐压根就没有回府……嗯？”

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影。小侍从愣了一下，连忙勒马要看，却见得面前并无异象。这么一怔便离得车驾有两米远，他又赶紧驱马上前，但在牵引缰绳的瞬间感到手臂一痛，随即忽闻一声细响，什么擦着侧脸倏忽而过，牢牢钉在地上，正是一支利箭！

小侍从想都没想，立即回马赶上，喊道：“有刺客——”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便当胸穿过，小侍从肩膀一耸，整个人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即刻摔了个人仰马翻。

钱漪蹲在厢房门口，额角覆了一层薄汗。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几次有人过来想请他回去喝杯茶，却都被他拒绝了。

容成夫人教书回来，一眼瞅见他，还觉得惊奇。她大概以为这是什么行为艺术，笑嘻嘻地凑上前去问怎么了，收获到的却是钱漪愁眉苦脸的一句：

“我等侯爷回来呢。”

“侯爷？”容成夫人猛地捕获关键词，勇猛出击，“侯爷怎么了？他又强迫你了？真的，钱掌柜，有什么事，跟姐说。咱们虽然不如他权势浩大，但也不是能任他欺凌的！不要向他妥协！

“哎！夫人！”钱漪一个没看住她，就被嘀哩咕噜念叨了这么一长串，哭笑不得，“您好歹也收敛点，这是人家府上。”

不过肉眼可见的，他已经不紧张了。诸如此话只要钱漪表现出来一点有关纪临的愁容，容成夫人就都要重复一遍。平素她热情但有分寸，可一碰到升平侯似乎就激情勃发。有时候钱漪甚至觉得容成夫人这人才最像是书里的人——她的爱与恨分得有些太明晰了。纪临主动出手收留他们，她感谢纪临，也会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是只要纪临出现某些能够让她抨击的线索（甚至只是道听途说），她就一定要抓住并且加以出击。久而久之，钱漪甚至已经习惯了容成夫人这一腔热火，先前他担心会被府内的人听到后报告给纪临，为她自己平添麻烦，结果后来发现容成夫人从来不会背着人，而侍从们也向来没有对她的话表示反对，更何况制止，每一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句话不多说，浑似从没听见。

钱漪觉得奇怪。这些人其实算来也应当是纪临的家仆，无论怎样，也该向着纪临才是。但更奇怪的事随之发生——某次容成夫人从学堂回来，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神色始终非常不好，任行抱着关心客人的心理上前询问她，却被容成夫人逮住一阵呲，骂了三甲城的衙门又骂了法律体系，只要她认识的、能叫出名字来的都被呲了一顿，叫不出来名字的（如秦子青门口那俩兢兢业业守门的小朋友）也被她好一顿训诫，其思维之敏捷，令人吃惊，也让人信服。

任行人都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能让这位夫人如此生气的竟然是因为这种“高级事物”。他还以为是因为她走在路上被人抢了钱包或者被踩了鞋之类。难得容成夫人这生花妙嘴竟然能说得七面玲珑的任行哑口无言，见没人能接上她的话，她似乎更加气恼，直接就对着任行开上了火：

“你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只偷了一块馒头便被抽了二十鞭。三甲城内如此安居乐业，可却依旧有人需要以偷馒头为生，而你们事后一点作为没有，就任由他被挂在店门口示众。这个事情你们为什么没管？”

“什么事？”任行一头雾水，“您倒多说两句，怎么个回事？”

钱漪听着任行这都快把方言给憋出来了。看他那迷茫神色，像亲眼看到一只人般巨大的老鼠打翻了新做的派，沉沦之际，还有些微微的敬佩。任行敬佩地看着气愤的容成夫人，虚心地说：“对不住，真的不知道。”

容成夫人怒不可遏：“你们是三甲城的管理者，你们不知道？”

钱漪嗑着瓜子，坐在一边看任行挨呲。容成夫人心直口快，他也知道，她又是客人，任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侯爷的客人出手，由是看了一阵子戏。结果越听越不对、越听越惶恐，不是在呲任行吗，怎么突然就拐到纪临身上来了？

三甲城的管理者是谁？告诉蚊子去咬他，它都知道咬纪临！

容成夫人莫名把纪临塞进炮口里，由不得钱漪不出一身冷汗。那时候他对纪临的标签还贴着“侯爷”“不好惹”“算了”“隐忍！”之类的字样，听到这话瓜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连忙站起身来，妄图补救：“不，夫人，别乱说……”

“乱说？你看我是乱说吗？”容成夫人一抬眼，神色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小偷小摸确实不是小事，关乎未来行径，但他还是个孩子，因为饿惨了才去做的这件事。若三甲城内有施粥棚？或是能够给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一个住处的育幼堂？我想都会好得多。”

她敲敲桌子，接着说道：“最重要的，便是这个惩罚本身就不合理。偷一块馒头就要打二十鞭，还要任由店家把他捆在门外整整三日，连口水都不让他喝，这一切只是源于一块馒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