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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露营的时候,他和程蔚朝说,他喜欢那条河流。

未说尽的原因是,除了山路,它是唯一通向外界的途径。

只是水流危险,鲜少有人去那边。

他奇迹般地被冲到了外界树林的岸边,又被人所救。

没人会想到他没有死。

就这样,那湾湍急的河流杀死了向遥云,却活下来了孟此霄。

程蔚朝的手臂收得越来越紧,几乎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声音抽噎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只是……很害怕……”

“嗯。”孟此霄感觉自己的眼泪顺着眼尾落进了对方的衣领中,“我就说吧,你听了后会哭。”

程蔚朝哑声应了下来:“谁知道你闷声藏这么大的事。”

孟此霄笑了声,从对方怀中出来,抽了一张湿纸巾,给对方擦着脸。

他确实从没想过要告诉对方这件事。

之前自己的心病那些问题能说,是因为会影响到他们感情的发展,不得不说。

至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他以为不会再有影响。

就没必要让对方去承受那些痛苦。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只是命运到底捉弄人。

程蔚朝看着孟此霄的脸,对方的眼眶泛着红。

他很轻地碰了碰他的睫毛,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低声问道:“所以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吗?”

孟此霄给他擦脸的手一顿。

程蔚朝伸手圈住他的手腕,轻笑了声,却并不显得轻松。

“看来是还有啊。”

情绪起伏过大,孟此霄感到有些疲惫,越过他坐到了沙发上。

“5年前,我最开始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如果一开始就是想拒绝,就不会存在暧昧期。

他真的有努力尝试过。

程蔚朝一愣,走过去半蹲在了他的腿边,仰头看着他。

他或许知道一些原因,但现在有了新的猜测。

他声音不稳道:“和过去的事有关吗?”

孟此霄对上他的目光,看了很久,最后才缓缓开口道:

“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从来不是某一件事或者一个原因改变了我的决定。”

或许有不合适,两人性格问题,那时候他们总是争吵。

而每一次的吵架他都会发现自己与对方的很大不同之处,是当时的他们完全无法调和的矛盾。

不管是自己的情感表达能力,还是对方的不理解与钝感,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又该怎么磨合,他们永远都不同频。

紧接着就是对方的生日撞了风铃礼物。

“当时我很惭愧,我好像无法传递给你我所有的感情。”

“那时候,你为了我变了很多,因为我不喜欢社交,我看到你也减少了社交,只待在我身边。”

“也笨拙地试图变沉稳,改变脾性,甚至改变兴趣爱好,可是你不开心。”

那种“沉稳”更像是拔苗助长,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哪里都不合适。

让他每每看到,都觉得好伤心。

孟此霄声音颤抖:“你听齐老师说过我和姑姑的事,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很害怕那种改变。”

因为他影响过姑姑的人生,所以他很怕自己也会影响到程蔚朝的人生,重塑了他的生活和性子。

孟此霄不知道那种改变是不是好的方向。

但他觉得那个喜欢闹腾、恣意的程蔚朝已经是最好。

所以在又一次争吵,看到对方茫然无措的目光后,他陡然崩溃了。

他到底在对一个18岁的男生做什么?

对方单纯纵意,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开怀大笑,灵魂坦荡地晒在阳光下。

他本来能欢欢喜喜地玩耍,一个人都能很开心,拥有着最简单的傻瓜式快乐。

那是程蔚朝18岁本来就应该有的模样,是最好的时候。

而不是和他陷入频繁的争端中,每天都在猜他在想什么,琢磨着他的心思。

然后反省自己该怎么改变,直到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程蔚朝红着眼眶看他:“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开心,你凭什么定义我不开心?”

孟此霄低声道:“我无意听到你和段崇说,你不开心,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是因为你不开心!”程蔚朝攥紧了他的手,难过道,“我是想着要改,但我改后你不开心,所以我很慌。”

“我不怕改变,我只怕那些让我们无法靠近的特质同样也是你喜欢的特质,我怕变成了你不喜欢的样子,所以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此霄愣愣地看着他,喃喃开口:“原来是这样。”

程蔚朝突然想到了什么,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抽泣道:

“你那时候,是不是想向我寻求感情上肯定的答案?”

孟此霄想了起来,当年那段时光,接二连三的事情都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冲击。

他感觉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么一段无望的感情。

他急需要什么东西给他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

于是,在某天夜晚和对方散步的时候,或许是冲动,他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一天我们在实验楼的楼梯里碰见了,你脱口而出‘我不喜欢你’。”

程蔚朝却道:“啊?什么?我忘了。”

孟此霄淡笑了一下:“忘了也没关系,你当时确实这么说了,现在呢?”

“现在、现在一样啊。”程蔚朝罕见地结巴了一下。

孟此霄看了下他的脸,最后轻声开口:“这样啊,我知道了。”

孟此霄的思绪被程蔚朝的声音拉了回来:“那时候我已经偷偷计划在水族馆和你告白,所以被你一问,我就有些慌张,以为你知道了什么,下意识就反驳。”

程蔚朝掩住眼睛:“很抱歉,当时没能给你肯定的答复。”

孟此霄看向面前难过至极的人,蓦地也觉得鼻尖泛酸,眼眶发热。

“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你在说反话,一直都知道。”

程蔚朝垂下脑袋,额头抵在他的腿上,嗓音哽咽:“一根稻草也是有重量的。”

孟此霄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他明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当时对方的答案,确实在某一种程度上添加了砝码,不开始这段感情的砝码。

孟此霄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但他因此以为,或许不至于喜欢到非他不可。

他的拒绝,会让对方伤心,但应该可以很快走出来,继续奔赴下一趟旅程。

幸好,对方不会难过很久。

那他……就不耽误了。

程蔚朝抬头,紧紧搂住他的腰,哑声道:“所以,当年压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

这一刻,孟此霄只感觉委屈的无以复加。

他仿佛回了七岁那一年,湍急的河流涌了上来,再次包裹住他,淹没了他的唇鼻。

“程蔚朝,我看到了那家人。”

程蔚朝脑子瞬间空白,然后听到了对方防线彻底坍塌的声音。

“杀死向遥云的那家人。”

孟此霄坐在咖啡厅内,那一家三口在外面经过。

孟此霄至今都还记得,那家咖啡厅是一面单向玻璃。

按理来说,外面的人是看不见里面的。

可当向伟停下脚步,面对窗户整理头发的时候,孟此霄觉得自己好像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一刻,他的灵魂仿佛立马被抽走,禁锢在当年沉溺在水中的7岁孩子身体中。

那是在被反复按压里,感到极致痛苦时所对上的那双眼睛。

程蔚朝眼眶里的眼泪重重砸下来,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手臂紧到几乎让孟此霄感到了一丝疼痛,他也因此抽离了思绪。

他想扯一下嘴角,却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最后,伸手摸摸他的后脑勺:“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过去好久,现在影响不到我了。”

程蔚朝摇摇头:“是不是很害怕?”

不管22岁的孟此霄看上去多么早熟强大,可他依旧只有22岁。

是寻常孩子还未完全毕业,父母仍给着零花钱和生活费的年纪。

他却要直面“杀掉”自己的凶手。

孟此霄觉得自己有些不禁问,他本来是真的已经觉得没有什么了。

甚至前两年还试图寻找过那家人的下落,他想知道那时候他们怎么会在北市。

更想让他们过得不顺心,他到底是恨的。

只是茫茫人海中,寻找普通人真的挺难。

很久都没找到,加上工作太忙,还要将精力花在他们身上,他觉得很不值。

于是最后不了了之。

现在被程蔚朝这么一问,他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很委屈。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颤抖:“那时候我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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