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8(1 / 2)
“亮亮?”
被呼喊的男生蹲在地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仰着脸哭。
双马尾的小女孩站在客厅里,还没有沙发高,她也蹲下去:“你的身上怎么都是伤?”
男孩把脸别过去,哭声渐轻。
肖燕敏正在厨房里忙碌,浓厚的鱼香味从帘布里飘出,
彼时的她也才不过三十岁。
自江谅的母亲因病去世快一年了,这段时间江父忙于工作,只能把他寄养在邻居肖燕敏家里。
肖燕敏回过身望着客厅里孩子,叹了口气。
江谅这孩子聪明又有礼貌,从不让人费心,大多数时候都抱着砖块似的书在一边看,将来一定像他爸妈一样,会是个有出息的。
不像“某童姓”小孩,就知道到处惹是生非。
小谅跟在她屁股后面,生疏却努力亲近讨好的样子让她心疼:
“肖妈妈,谢谢你做饭给我吃。”
“肖妈妈,老师上课教我们做了手链,送给你。”
“肖妈妈,你能讲故事给我听吗?”
抛开自己和江谅母亲是故交这一点,就是冲着这声“肖妈妈”,肖燕敏是也心甘情愿照顾这孩子的。
只是……小谅有点太安静了,偏偏生得又秀气内敛,总是被其他男孩子欺负。
她为此没少和其他家长“友好”交流,但效果甚微。
好在自己家的这位继承了她“难称淑女”的性格,两人结伴玩耍挺好的。
肖燕敏用围兜擦净手,回到厨房烧汤。
客厅里。两个孩子还蹲在地上。
江谅的身上总是灰蒙蒙的,脸上胳膊上腿上,到处是新添的红色皮损,白衬衫上还沾着从沙坑里带出的流沙。
他的双手紧攥胸前——那里有一条硕大的红色宝石项链,绚烂夺目,和他单薄的身体格格不入,但从来没见他摘下来过——那是江母留下的遗物。
童小光看也猜出一二,小区里那帮大孩子肯定又欺负亮亮了。
“小不点,没妈妈,走两步,哭三下——”
“小不点,没妈妈,走两步,哭三下——”
楼下传来孩子们编的童谣,怕江谅听不到似的,越喊越响。
“闭嘴!!!!”童小站在凳子上朝窗户下面尖叫,两个辫子随着头乱颤,蝴蝶结绑带也跟着胡乱飞舞。
楼下的小胖子朝她吐舌头挑衅,“略略略,就唱,你管得着吗!”
“有本事你们就上来,别在楼下猪叫。”
“切,你怎么不下来。”小胖子不吃这激将法。
“你们上来!”
“你下来啊!”
“你先上来!”
“就不就不!”
童小走下小凳子,把牙咬得发酸,她现在能活生生咬死一头猪。
她气急败坏地在屋里转了一圈,盯上了墙角簸箕里的几双抽丝的黑袜子——童达的陈年旧宝,现已报废,味道历久弥坚,远近闻名。
童小抓起袜子,又站上阳台。
“喂!胖子。”
楼下的众人抬起头,小胖子一脸茫然。
电光火石间,一团团黑色不明物体迅速坠落,伴着奇异的香味前仆后继赶来。
随着楼下传来的尖叫呼喊,这些袜子不负众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江谅趴在窗边看,和童小一起傻笑。
童小侧过脸,看见亮亮脸上的伤疤还泛着红,她有点难过。
江谅察觉到童小在看她,也把脸侧过来,朝她咧出一个清澈的微笑:“小小,谢谢你。”
明明亮亮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大家都要欺负他,她真想不明白。
老师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摇头,说她还太小,长大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了。
童小的拳头紧攥,她认真地发问:“你不是一直想见妈妈吗?”
江谅被她突然的正经怔住,但还是点了头。
春风经过窗棂,安抚伤疤的疼痛。
女孩向男孩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去见妈妈。”
——
“是这里。”江谅指着一块发黄的公交车牌。
“我看到爸爸坐过这车,他在倒数第三站‘武义湾’下车,然后换一辆红色的公车,乘坐六站,在‘和源路’下车,最后再走十分钟就能到了。”
童小胸前挂着一个傻瓜相机——她的宝贝,爸妈送他的生日礼物,满脸兴奋。
她举着相机“咔嚓咔嚓”,连电线杆上贴的小广告都想拍进去。
实际上,她从来没有远离过大人,自己出远门。
车站边除了他们,还有个中年男人。
他靠在车牌边抽烟,皱纹如爬藤般附在眼角,眼球浑浊,肤色发青,浓烟染黄了他的手指和牙齿,工装外套上面有油漆留下的污渍。
唯一还算干净的是眼神,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两个孩子。
“喂,小孩,你们爸妈呢?哟,还带着相机呢,出来郊游啊?”
童小抬头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江谅的手。
“你们没有家长吗?偷跑出来的吧,我告诉你们啊,外面都是大灰狼,随时能把你俩吃咯!”
男人说罢,发出沙哑的笑声,那声音让童小联想到郊外的工业大烟囱。
“根本没有大灰狼,你在骗人。”童小挺起胸膛搭话,“谁说我们没有家长,我们就是去找他的妈妈。”
她举起握着江谅的手,仰起头来。
男人吸了口烟,眉头微皱,掏出电话欲报警,
“找妈妈……你们和她走丢了?告诉叔叔,你们要去哪里。”
“去天松路。”江谅往前站出一步,“叔叔,我们自己能去。”
“天松路,那里离这边差不多要三十公里啊,你们去那里找妈妈?那边可都是公墓……”
男人说到“公墓”这字眼的时候停住了。
江谅慢慢垂下了头。
男人犹豫片刻,猛抽一口手中的烟,最终放下了手里的报警电话。
他在工装衣兜里抓了一把,掏出一张皱巴巴绿色的纸钞,递给江谅。
——五十元。
他的动作非常变扭,好像并不愿意被其他人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