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8(2 / 2)

“喏……拿好,找不到路了就用这个叫出租车回家昂。你们知道什么是出租车,对吧?”

童小倏地抬起头,难掩惊讶。

她终于明白老师的话:那些源自心灵的东西,大都和外貌无关。

“谢谢叔叔。”江谅朝中年男人鞠了一躬,但没有收下钱,“不用担心,所有的路我都记得,不会走错的。”

童小也照着江谅的样子向男人鞠躬,她摘下相机,塞到他手里:“叔叔谢谢您!可以给我们照张相吗?”

“哦,可以的,但我照的不一定好看。”男人把手往身上擦擦,接过相机。

“咔嚓”

男孩把头偏向女孩,淡淡微笑。

女孩豪迈地比出一个“V”,露出一整排牙齿,像胜利者般大笑。

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后,终于到达远郊。

雨后泥土的味道清澈浓烈,钻进童小的鼻子里。

车站就设立在一片田野中间,满眼是嫩绿,花草树和远处的山坡联结在一起,被薄雾笼罩,一切都和和水泥色的宁城不同。

童小拿起相机,又开始照个不停。

江谅蹲在一边,一排蚂蚁绕着他的脚尖走过,列队钻到树下,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童小顺着江谅的目光往下看,他的鞋带全部散开,原本洁白的鞋带已经被淤泥染得漆黑。

“亮亮,你鞋带开了。”

江谅把脚抬起来看了眼,欲言又止。

“你难道不会系鞋带吗?”

“以前……都是妈妈帮我系的。”

原来天才也不是在所有方面都是天才。

“那我只好勉强教一下你了。”

童小来了精神,为自己高“天才”一点而沾沾自喜。

打结一直是童小的拿手好戏,童达教她的那种特殊系结手法,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双手在空中飞舞,把一个结穿到另一个上,又把绳子转出巧妙的弧度,使它和前头的结串联在一起。

几番操作下,一对挺括漂亮的蝴蝶结出赫然现在江谅鞋上。

“怎么样厉害吧!你来试试看。”

江谅点点头,弯下身尝试系另一只鞋,他的动作稍显笨拙,但步骤和细节分毫不差,不到五分钟,就达到了童小苦练一个月的效果。

童小笑不出来,愤愤用眼神剜了他一眼。

江谅没有察觉,盯着脚上的结傻乐。

雨突然变大,童小专属的黄色透明小伞终于派了用场,江谅举着伞,两人肩靠肩,走向最后的路程。

天松公墓在田野尽头的山坡下,春天,前头是整片山花遍野,冬天,后头有山坡遮蔽风雪。

它不像公墓,更像是平常的公园。

最高处那颗柚子树下的小坟,就是妈妈。

柚子,“佑子”。

柚子树上已经长出一簇簇花苞,白色的,小小的,已经有了盛开的势头。

江谅从伞下跑出去,淅沥的小雨就很快打湿了他的额头,雨滴顺着发梢落下来,和眼角的湿润混杂在一起。

童小看见他跪在墓碑前,背影小小的,胸口上下起伏。

江谅站在雨里,手抚上冰凉的碑,

“我来看你了。”他说。

童小看着照片出神,碑上的陈阿姨还是那么美丽——照片上的女人肩披长发,穿着淡黄色衬衣,松弛地坐在书桌前,桌上是一把老式打字机,和印象中一模一样。

江谅毫无征兆地跌在水泊里,雨水打湿了他的裤子,倒映出他狼狈的模样,哭声越来越响,有失控的势头。

雨愈发大了。

童小不愿意看他这样,用力擦去他脸上的泪,

“不要哭!”

江谅被童小拉起身,双手垂着,外套滑落一边,露出手臂上的乌青。

童小把小伞靠在江谅的肩头,腾出手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替他拉上拉链,“见到妈妈是高兴的事,要笑!”

江谅憋住哭泣,认真地点头。

——

“小冉,你那边怎么样。”

对讲机里传出声音,身穿整套警服的冉培坤扭过头,按住对话按钮道:“公交站点已检查,暂无发现。”

彼时,冉培坤还不是罪犯闻风丧胆的“冉警官”,只是个刚从外地搬来的片警,仍在“小冉”和“老冉”的称号之间徘徊。

突然,两只“落汤鸡”出现在道路尽头,他们头发散乱,鞋上布满湿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冉培坤再次打开对讲机,

“队长,我好像找到他们了。”

童小和江谅几乎是被提着送回家的。

冉培坤一手抓一个,一鼓作气爬上五楼,生怕两人在半路撒丫子跑了。

“真厉害啊你们,都野到哪里去玩了,快点老实交代!”

肖燕敏提着拖鞋坐在沙发上审问二人,脸黑的程度可与包公媲美。

童达则叉腰站在一边,和堂上的衙役就差手里的那根棍了。

童小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

江谅在身上小心翼翼地摸索,从衣服里“变”出一把小雏菊。

“肖妈妈别生气,这是我和童小在路边采的,送给你。”

肖燕敏的气顿时消了一半,她欲言又止地接过花,微笑着把花放在鼻尖嗅,“啊呀,谢谢小谅!童达你看看人家,你什么时候送过我花!”

童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回家前采花原来是为了这啊……

“你们去哪里了,怎么久才回家?下次可不允许了啊!”

“我们去看陈阿姨了,亮亮他想妈妈了。”童小嘟囔着发声。

听到这话,童达和肖燕敏对视片刻,默默红了眼。

肖燕敏蹲下来整理江谅的头发,喃喃道,“小谅,你受苦了……”

江谅眼神发亮,“不,我今天很开心。”

他伸出鞋子展示给二人看,“我学会系鞋带了,以后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童达努力摆出轻松的模样,用那双粗粝的大手抚摸江谅的额头,“对,真棒。”

关于这个午后的一切细节——青山、春风、雨滴、还有手心里的温度……他全都记在心里。

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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