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楚远的来电50(1 / 2)

楚遥原本只是想闭目养神,但她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睡得正香,她又被吵醒了。

不是被她订的闹钟,而是被楚远的夺命连环跨国电话吵醒。

楚遥迷迷糊糊地按下接听键,迷迷糊糊地打着招呼:“晚上好,或者说下午好。阿远,你这时候不应该在午休吗?”

楚远是楚遥胜似亲妹的表妹,虽然她在十三岁那年就跟着楚遥的小姨楚扬移民到遥远的北国赫尔菲德了,但两人一直保持密切联系。

逢昌国的时间比赫尔菲德早六个小时,现在是逢昌国晚上七点零二分,在赫尔菲德,应该是下午一点零二分。楚远的作息比较规律,一般是中午十二点半到下午一点半午休,楚遥一直记得这点。

楚远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憋气。

“我看了你的主页,我看了你的视频……我担心你。但你自己看起来好像不太担心。”

楚遥睡意全无,从沙发上爬起来,把头发散开,让自己舒服点。

“你也不用担心,你姐我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这点小风小雨算得了什么。”

楚遥的妈妈楚悠,是个风格大胆前卫的画家兼摄影师,从出道开始,作品就没少受争议,没少被人指控“伤风败俗”“用心险恶”。再加上楚悠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穿衣风格也不同于主流,又长了一张“不笑亦含情”的脸,随着她的作品热度一起崛起的,还有保守人士对她的攻击。从楚遥记事开始,她们家的邮箱就经常出现一些死鱼,死鸡,寿衣,花圈,威胁信……什么的,门口也时不时地被用红油漆或者黑狗血刷上辱骂和诅咒言论。

情况最严重的时候,楚悠带着楚遥在清静的小花园散步,都有忽如其来的花盆从脑门后飞来,楚遥在学校也会被同学指着鼻子骂是“婊/子的女儿”。为了楚遥的身心健康,楚悠带着她一次次搬家,一次次转学,一次次变装,给她雇佣保镖,给她找化妆师,营养师,心理医生,甚至把她辗转寄养在各路亲戚朋友家。跟楚遥亲近的朋友多少都听她自嘲过,她小时候经常活得像个地下党情报员,出门要打扮成另一个人,回家要走小路,要有专人护送,还要对密码,对暗号。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要么变得自卑自闭胆小怕事,要么变得犀利强悍不怕惹事,楚遥就是后者。

楚遥不是没有害怕过,退缩过,不是没有想过让自己变得“正常”,变得“主流”一点,去换取安全安稳的人生,但她的叛逆天性,她妈的自由教育,她开明的朋友和师长们,都促使她在“循规蹈矩”和“放飞自我”中选了后者。

面对她妈招来的非议,面对她自己招来的非议,她都冷静处之,当成日常磨练。

楚远的人生要比楚遥平静得多,她从出生开始就跟着她的科学家妈妈楚扬住在国内一流学府的生命科学研究院,耳濡目染,也心无旁骛地沉迷于科研。等她年纪稍长,又作为楚扬的直系亲属,跟她一起技术移民到“世界最先进的强国之一”赫尔菲德,住在国际一流的生命科学研究院,享受更自由的文化和更顶尖的技术,更加心无旁骛地活在象牙塔里。

楚遥不指望楚远能对她的境遇和心情感同身受,她也不想让她的戾气,她的烦躁,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影响楚远的生活。

面对楚远的担忧,她只能轻描淡写。

但楚远显然不太相信楚遥表现出来的淡然,她质问道:“太冒险了,为什么是直播?如果你说错话了,或者说漏嘴了怎么办?”

楚遥答道:“我当然可以录播,但录播的真诚度看起来远不如直播。而且这事儿拖延越久对我越不利,与其翻来覆去地扣细节录播,不如赌一把,准备好资料就直播。”

楚远叹道:“你应该庆幸他们不懂赫尔菲德语,如果他们找到那些小说……”

楚遥知道她说的是哪些小说。她和楚远曾经一起写过一些“异形毁灭世界”的短篇。这些短篇对于幻想末日之时人类身体变异、心理扭曲、死亡毁灭的细节描写很多,发在国内网站上,就会出现一堆屏蔽词。她们懒得改,干脆删了,由楚远翻译成赫尔菲德语,发在赫尔菲德的一些网站上。这种闹着玩的软科幻短篇在硬科幻文学发达的赫尔菲德自然没激起什么水花,加上她们又起了一个混着一堆随机字符和生僻字的神秘笔名,自己不看备忘录都记不全……这些小说这次幸免于难,没有被臭虫们扒出来。

如果臭虫们扒出她写过这种小说,指控她思想偏激危险,想要社会解体人类毁灭,她还真的百口莫辩——哪个中二病没想过“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我要毁灭世界”啊?

楚遥安慰道:“放心,他们连母语都说不好,你还指望他们精通外语?”

“那些小说我已经删了,以防万一。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

楚远顿了一下,换了一种语言,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大姨的事的存在,你明明可以回避的,但是你没有。国内的单身生育虽然早已放开,但大众接受度并不高人群也依然在国内受到许多歧视……你在直播里说了谎!一旦被人发现……”

楚远说这段话时换的语言,是她和楚遥自创的密语,由逢昌国官方语,赫尔菲德语,她们的家乡南楚省方言,还有一些来自古楚国鸟虫书的语言,一些国内国外神秘学抄本里的语言,东拼西凑而成。

这套语言是她们受到“江永女书”的启发而创造的,本是出于好玩,所以也没费心把它弄得博大完整,但应付一些简单日常对话还是没问题——在她们说悄悄话的时候尤其好用。

楚遥也严肃地用这种密语回道:“回避不了的!家庭关系和浪漫关系,人们一向喜欢抓住这两点来攻击女人。我越不说,别人越会说。我妈的事,还有她的存在,由我来说,总比由别人来挖要好……”

“还有,我没说谎,只是没说所有实话。她确实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只不过……”

楚遥有点说不下去了。

和Issgard的复杂关系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她喜欢清楚干脆的关系是唯一的例外。哪怕她们现在处于“第二次分手之后互不联系”的稳定状态,她也不确定这种稳定能维持多久。

楚遥换回日常语言,岔开话题:

“阿远,我饿了,我得先去弄点吃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等这些事告一段落了,我再打给你,好吗?”

楚远显然很不愉快:

“你就不能跟你亲爱的妹妹多说几句吗?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呢?!”

楚遥笑着回道:“可是我记得我亲爱的妹妹五天前跟我说过,她的冷酷无情铁面女王导师给了她很大压力,如果实验再没有进展,她可能得自己跳进培养皿里,用鲜血和灵魂去召唤那些……”

楚远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

这是面临毕设压力的爆肝研究生对于经常催进展的严苛导师特有的紧张。

“你小声点!我导在隔壁实验室呢!她随时可能过来查岗,要是让她听到怎么办?”

此时,她显然已经忘了,她导师听不懂逢昌国语言这件事。

哪怕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那种质问的气氛也酝酿不起来了,她只好让步:

“最后一个问题!你穿那身衣服上镜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戴那条项链?不是很相配吗?”

楚遥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条项链。

她们有条一模一样的凤凰项链,红宝石为身,白银镶边。那是楚扬在楚远九岁,楚遥十岁那年送她们的生日礼物。

楚悠和楚扬这对姐妹的性格爱好虽然都大相径庭,但感情一直十分亲密,哪怕有了孩子也没疏远。她们在给自己的孩子准备礼物的时候,往往也会给对方的孩子准备同样的一份。

楚遥从楚扬那里收到过很多礼物,那条凤凰项链,不是最贵重的,却是她最喜欢的。

那不是时下常见的,被中原式的“雅正敦厚”审美驯化的凤凰,那是自由恣意的楚国式凤凰:身形修长,线条飘逸,双脚腾跃,张扬起舞,仰天张嘴,放声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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