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2(2 / 2)

大难临头各自飞,玉娘也不能留住大家长长久久。于是奔出长安的时候,便只带了年纪尚小的舒四。

谁知这一路从江南到江北,从关内到关外,几经辗转,竟流落了七八年有余。后来还是经玉娘的故人李龟年先生的点拨,道平乱大军出自安西,此一带必是最先安定下来的,不如就去那里定居。

玉娘遂带着舒四来到了安西,这中间,又捡了个避祸的小丫头舒五,一行几人最终来到了凉州。

玉娘安顿下来,便在凉州城内放出风声,说舒四得乐府名师李龟年先生指点,琵琶一绝,轮指技法更是无人能及。

一时间凉州城内的达官显贵都以能够请到舒四过府演奏为荣,舒四也不露怯,小小年纪便能稳住任何场子,从容不迫,妩媚之余更添自信的气度。

舒四的名声鹊起,逐渐地,已经不需要玉娘凭借自己的关系为她拉拢贵人,诸多邀请的名帖更是直接递到了舒四的手中。

为着她出入方便,更为着身为凉州名伎的排场,玉娘为舒四重新择了府邸,搬出了从前她们的家中。

舒五的小轿跟着玉娘的,行了半炷香的功夫便来到了舒四姐姐的新府。

是个颇为雅致的小院,大门并不大,只边上挂着一块竖着的匾额,上书:舒四家。

玉娘同舒五笑了笑道:“你只看这匾额,便知世道对待女子,尤其是对我们,是多么的苛刻。”

舒五接着道:“寻常人家可用宅字,若是官宦人家可用府字,我们既不是寻常人家,虽然生活较之普通家庭已是富贵有余,但终究也不是官宦之家,因此便只能弃府宅二字不用,而用家字了。”

一边跟着的金慈不解道:“姑娘,可是明明我们出席宴会的时候阵仗也是很大的,又怎么会在小处上做这样的区分呢?”

舒五道:“我们出席达官贵人的宴会,说穿了,其实是给他们撑场面的,所以责怪我们僭越,用了不该用的,穿了不该穿的,岂不是抚了他们自己的脸面。可实际上,他们是断然不会容许我们真的和他们生活得不相上下,甚至优于寻常士族的。”

金慈听了,默默地垂了头。玉娘在她手背上拍一拍,安慰道:“傻姑娘,我们这样的苦命人,能有现在的生活已是不易,计较太多也是无益。”又回头对舒五道:“走吧,别让四娘等急了。”

舒五闻言,跟着玉娘迈步前行,心中却更添沉重。

或许,她想,这里面还有玉娘也不曾明说的缘由。

若是艺伎也用宅字,那么上门的恩客可能就会找不到正确的处所,更怕深夜醉酒的客人不小心敲了良家子的门。

舒四早已经远远地站在花厅门口迎接客人们,待看到玉娘舒五的身影进到小院,更是小步趋着来到了她们身前。

只见舒四今日穿的格外隆重。她梳着高高的云髻,两重危鬓,广插钗梳,又着蜻蜓纹浅碧春罗衫子和郁金色绫裙,披着春水绿罗帔子。

衣着已叫人移不开眼睛,细看美人面庞,更是美不胜收。舒四身量不算高挑,却极匀称,面庞更是不施粉黛也显白嫩,因此她除傅粉匀红之外,只画龙点睛一般贴了梅花样式的花钿在额头,又绘了斜红,点了花靥,整张脸便显得神采飞扬了。

舒五上前拉着她的手,调笑道:“姐姐今日哪是开府设宴,分明是胜了花魁娘子的选拔了。”

舒四扭着她的胳膊,佯装厉害道:“小五越发学得油嘴滑舌的了,几时遇到个美少年,看她还能不能这般伶牙俐齿。”

舒五闻言,向一边的玉娘身上歪倒,一边倒一边叫嚷着:“阿娘,她咒我。她自己的好日子,人家眼红说了两句酸话,她就得理不饶人了。”

玉娘看她俩虽然不是亲姐妹,但是吃苦受穷,学艺挨打都是在一块的,竟比之亲姐妹也无不及,心中很是欢喜。

又想着虽然舒四是从小跟着自己的,但是奈何她性子淡淡的又知书达理,虽则令自己欣慰放心不少,总归觉得少了点什么。

反倒是这半路捡过来的小丫头舒五,凉州城中还住着她的亲姨娘,她倒是并不经常回去,每日里不是辛勤练习琵琶,就是跟着自己帮忙,日子久了,竟觉得比之四娘还要更亲切一般。

再回头看两姐妹的时候,舒五已经收起了戏谑的笑容,在一旁认真听舒四讲起今日的宾客。

说起来,识人处事也是她们的生存技能。

就听舒四道:“远处东南角的那张桌子,原请的是留守丁章大人,不过丁将军今日倒不会过来,他派了属下来,一会敬酒的时候我介绍给你。说起来,代替丁将军前来的,乃是刚刚提拔上来的年轻将军,听说年轻有为,很有当年高仙芝将军的风采。”

又用袖子稍稍遮掩着,指着另一侧的桌子道:“那边落座的是地方官,衙门里的人多一点,这些人平时不用行军打仗,又爱好风雅,因此会常常召我们,你多记一些面孔,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舒五连连点头,为舒四的倾囊相授感动不已。

两人正说着,忽听见远处的角落里吵嚷之声骤起。

“不就艺伎的宴席吗?难道我就不是客人,听不得她给老子唱一曲了?”

舒四闻言脸色一沉,舒五认得说话的人就是刚才舒四指给她看的军中的将领,名叫步蛮军的。

舒四上前微微一福,道:“步统领,您这哪里是想听舒四唱歌呀,分明是责怪舒四照顾不周,既如此,别说是唱歌,就是给您弹个三五首琵琶小调又有何妨,只是妾已经安排了演奏,只待宴席正式开始,若此时开场只怕是无礼。还请统领谅解,待到宴席结束,妾再登门致歉何如?”

那步蛮军似是料道她会这样说,更加豪横道:“我等出生入死,还比不得凉州城中坐享其成的各位老爷。琵琶声音咿咿呀呀的有什么好听,我就是要听姑娘唱歌,你且回答唱是不唱吧。”

舒四气结,舒五握着她的手,向步蛮军道:“步统领,您和您的将士们戍守凉州,凉州城的百姓们才得以安居乐业,妾亦为此感激不已。但若因您之所得之不公,而怪罪到我姐姐头上,岂不是欺小凌弱,于我姐姐又何其不公?”

舒五知道今日的宴席中,定有职位高于步蛮军的,即便不会当面维护她们姐妹,也容不得他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

可还没等有人出面开口,就见门口处一位军人打扮的年轻将领,声音清亮有力:“步统领,原来是军中的曲子没听够,想来这里听呀。”

年轻将军似是笑了一下,转头向身后的士兵们道:“步统领想听歌,大家给步统领唱一曲怎么样?”

有人大声回应:“唱什么?”

那人语气坚定,道:《秦王破阵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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