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2(1 / 2)

舒五坐在回程的一辆小轿上。

除去挑轿子的两名仆从和贴身侍女金慈,舒五已经遣走了其他多余的人。

此时的她还沉浸在第一次行刺的别样感觉之中。

十几日前舒五在酒楼上遇到一对投告无门的夫妇,她恻隐之下请他们上酒楼详谈。

然而没成想有一日,极少来到下人院子的高老爷突然来了,正赶上她从角门往内院里搬进搬出地送花,高老爷见到她兽性大发,就要往随便一个仆人的房间里拽。

那妇人拼死反抗自然没什么用,一干仆人虽有敢怒的,却是没有一个敢言的。

妇人被人用薄薄的被褥裹着扔到了自己家门口。她那丈夫却是个好样的,拼着好不容易挣来的大好生意不做,也要给自家媳妇讨个公道。于是一直诉状将高府告到了衙门。

但是高老爷在凉州本地颇有势力,且那高家本就人多势众,众口一词地说是那妇人上赶着奉承高老爷,自愿献身。

大庭广众之下,还要那妇人拿出高老爷非礼她的证据,妇人的丈夫不愿看她受如此折辱,也明白自己寡不敌众,最终撤了状辞。

夫妇二人于离开凉州前在这酒楼下面小坐饮酒,算是告别前尘。不料被同在此处的舒五听到了过往经历。

舒五未曾露面,只遣了侍女送过去一封未署名的书信,信上道:高庸坏事做尽,天要亡他,汝二人再多待半月。

也就是从那天起,舒五将从前已经反复练习无数遍的技法和走位的计算又在心里重新过了数遍。

到了宴请那日,舒五借着高庸好色故而有意靠近他,实则早已经将藏在袖中的迷香打开,趁和他说话的空挡诱他闻下。

又在仆从和侍女手忙脚乱打翻茶盏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将一片边角较为锋利的碎片悄悄踢到了高庸的座位边上。

最后才是最关键的,也是舒五忍受切肤之痛练习了三年有余的技能--冰珠。

三年前,她苦于报仇无门,自己又手无缚鸡之力,苦恼之下连师傅教授的琵琶技能也没有长进,正在困苦之中,忽然发觉弹奏琵琶时自己的手指分外灵活,从未弹错一根弦,弹乱一个音,这何尝不是一种技能。

由此受到启发,舒五开始将手边能够随手可得的细小物件当做兵器,从果核入手,逐渐地,银针,木棒,花枝都可作为兵器。可是花枝易折,若用坚硬之物如发钗簪子一类的又容易留下破绽。

思考之下,舒五决定用冰珠。将冰块打磨成黄豆大小的珠子,藏在自己特制的银制手环内,需要的时候提前装入即可,亦不用担心留下证据。

只要不是亲眼看见,最后能够找到的,就只有一片水迹而已。

而当日促成舒五杀死高庸的,也正在她苦练多年的这项技能。

舒五用半幅身躯的力量将冰珠温柔有力地甩出,冰珠穿过屏风的镂空处,稳稳地击中高庸脖颈,高庸遇袭之后必然倒地,那锋利的茶盏碎片就在地上等着他。

本来舒五也没料到能够直接取了高庸的性命,然而当她初次见到高庸,知他腿脚不灵活之后,便在心中大呼天助我也。果然,一击之下高庸直接倒地,仆从压根来不及搀扶,就直直躺在了锋刃之上。

舒五正思考着,侍女金慈掀开小轿的帘子,轻轻道:“姑娘,到家了。”

她的思绪回笼,道:“知道了,你将银子付给轿夫,就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不用贴身服侍我了。”

金慈颔首,自家姑娘的脾气她最是知道的,一个月总有半个月是不用她服侍的,她也不用像别家的婢女一样时常抱怨主人家的活计重。

故而付过了钱之后,金慈从小门入了舒府,就径直走向了自己的住所。似是不放心一样,又或者是察觉处自家姑娘今天晚上与往日不同,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舒五的背影。

彼时月光已经上来,初秋的寒意虽然未重,但夜里到底是凉的。舒五穿着薄薄的长裙,怀中抱着琵琶,有一种孤寂的美感。

没人说得清楚凉州数一数二的琵琶圣手舒五小姐的孤独来自哪里,它却好似她的影子一般。

舒五未曾发觉他人的注视,绕过前厅,穿过廊庑便回到了自己的小楼,看着等候多时的舒玉娘,她笑了笑,亲昵地靠在了玉娘的肩头。

玉娘伸手摩挲了她的侧脸,温柔道:“大孩子了,还天天这么黏人,没得叫人放心不下。”

“若无阿娘,便没有舒五,舒五自然愿意多跟阿娘待着。”舒五笑着,更是懒猫上身一般,不愿意将头从玉娘肩上挪开。

玉娘由她,见她半日不说话,以为有什么心事,正欲开口问她,却听见舒五的声音自下而上,似是叹气又似是懊悔一般道:“阿娘,若是有一日,舒五做错事情了,你还会这般疼惜我吗?”

玉娘想调侃她一句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又见她说得郑重,不由得说道:“小五不是坏孩子,若真做了错事,也是这世道错了,既是世道错了,你所做的又怎见得不是对的呢?”

舒五似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又在她肩头靠了会。玉娘以为她要睡着了,拍拍她的手道:“过几日你舒四姐姐的开府宴席,你可别忘了。到时候我让金慈再提醒你,你这两日好好休息。”

正欲起身离去,听得舒五缓缓道:“我想去看看眷姨。”

玉娘已将腿迈了出去,听见这话,头也没回道:“自然,你且去吧。”

舒四姐姐的开府是舒府的大事,更是凉州城琵琶届乃至艺伎行业的大事。

舒四姐姐是玉娘在长安收的弟子,彼时她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女婴,被亲生父母抛弃在长安的闹市街头。路过的玉娘看见,本是同往日一样感慨世道的艰难,朱门酒肉穿,路有冻死骨。

结果还只是婴儿大的舒四听了玉娘车头挂着的风铃声却突然止住了哭声,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

玉娘教她看得心里痒痒的,又让侍女将随身的琵琶抱来,随意拨弄了一首曲子,谁知道那小婴儿竟然跟着曲子扭动着手臂,一招一式无不彰显着这孩子在音乐上的天赋。

玉娘心中欢喜,她已经多年没有收徒,已经出师的二娘和三娘已经自立门户,在长安城的名声甚至快要超过自己了,且她们在琵琶技艺上早已经失去了下苦功的劲头。玉娘一面欣慰两个孩子的成就,一面心里空落落的。

因此今日看见这个孩子是极有天赋的,又与她有缘,玉娘便决心收留她。

然而好日子还没有过上几年,就赶上安禄山史思明等人的祸事,整个长安都被贼人所占。连玄宗皇帝都弃了长安城,普通人断然没有不奔命的道理。

二娘和三娘都已学得纯青的琵琶技艺,且玉娘给了不少家产傍身,日后若是另起炉灶或是嫁与良人都未尝不是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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