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章19(1 / 2)
破局|
那天,我怀揣着极大的信心回到了家,屋外的景象似要有一场滂沱大雨,若夏日的暴雨是天神酣畅淋漓的狂欢,深秋的暴雨则少见多了,像是一场悲戚的讣告。
我在想什么呢,我摇摇头,把自己的胡乱想法抛到了脑后。
“爹。”我进门就在喊,可转遍了楼下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这时我听见楼上有很大的争吵声,隐隐觉得不对。还在楼梯转角处便听见哥哥的卧室里一阵争论,我没有再上去,紧紧靠着墙壁,动弹不得。
“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做什么!”
父亲大吼,一声刺耳的巨响,我听见花瓶被砸碎了。
我看向哥哥的卧室门口,隐约感觉我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是不会和柳小姐结婚的!我和你说了很多次!很多次!你有听进去过吗?你有吗?——”
屋里传来哥哥愤怒的吼声,愤怒中夹杂着哭诉,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我还听见沈妈有气无力地低声求情:“老爷,少爷,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我缩紧手指,飞快冲进房门,屋里一片狼藉,地上全是花瓶的碎片和成堆坍塌的书本,沈妈跪在一边,父亲和哥哥对峙站着,我进来时父亲松了松脸,可哥哥完全没有变化,和疯了一样不停地叫着:“你根本就不会听我说的,你就是个顽固的聋子!”
“好,好,就算你不和柳家的成亲,你找一个不入流的戏子是怎么想的?你这是成心要丢我的脸,和我作对吗?” 父亲颤抖着说,“你知不知道,他们看见你在戏院和一个娼妓相会.......你知不知道他们怎么议论你?这一切还统统是别人告诉我的!你知道他们告诉我的时候那副嘴脸吗?——觉儿!我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啊!”
我正低头牵沈妈的手,可一点劲儿都使不上。父亲的话叫我惊呆了。
竟然果真,是她。
那个紫色的影子。
我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用目光询问哥哥,可他面无表情,心如死灰一般沉默着。
“哥?”
他像听不见我的话,浑身绷紧,过了很久很久吐出几个字。
“林良海,在这些事情上你有什么资格指教我?”
他的眼里一片猩红。
“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对小竹的感情,你永远不懂,就像你永远不懂母亲一样,所以你失去了她。”
“这是你的报应,你这辈子就活该孤苦一身!”
“你住嘴!”
父亲给了哥哥一巴掌。
哥哥的眼镜被扇掉了,“哐”一声砸在地板上,他双手握拳,一言不发,身体因为强忍着痛苦微微颤抖。
我心里一沉,感到沈妈牵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发冷,嘴里念念有辞地哭着,我送她出了房门,让阿水带她下楼备饭。
当我回到房间,父亲已经倒在了八仙椅上,哥哥弯腰拾起眼镜,语气回归了平静。
“爹,你或许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过的很痛苦。”
“每一天,我都活在强烈的自责当中,我为欺骗你和小儒而自责,也为无法给小竹一个交代而自责,我为我是林家的长子却承担不了这份责任而内疚,也为无法给我的爱人她本该拥有的一切,感到无穷无尽的痛苦......”
“爹,其实我根本不想像今天这样,让你最后一个知道真相,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哥哥眉头深锁,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地上的一片狼籍。
“所以呢?你难道打算正大光明把那个女人带进家里向我示威吗?”
父亲怒不可遏地拔高音量。
哥哥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一定不认可小竹,这世上就不会有人看好我们,更何况父亲你……人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永生永世挣脱不得,但我也知道,一直逃避不是办法,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找机会和你说,可每次鼓起了勇气想要开口,看见你,看见小儒,我就很难继续下去。”
他停顿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说的每一句都带着哽咽。
“我怕她受伤害,怕她因为我承受那些没必要的痛苦,可我更怕我不堪重用,最后失去了她……爹,我真的很爱她,但您知道吗,我就是个混蛋!我常会想,是不是比起她的幸福,我更怕失去我现在所有的一切?如果要和她在一起的代价是承受外界的压力和谩骂,我真的不确定我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爹!你的儿子是个很没本事的人!他帮不了这个家,他甚至护不了自己爱的女人!他什么都想要,可是什么都丢不下,什么都怕,最后就会一无所有!”
哥哥没有歇斯底里,他只是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苦苦求饶,让人心碎。我不明白,哥哥怎么会如此痛苦。
在我心中,那个意气风发,处变不惊的哥哥,那个从小到大事事护着我,关怀我的哥哥,似乎早已摒弃了泪水、抱怨,他永远不会因为俗世的挫折苦闷,在我心中他无所不能,可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是一副千疮百孔的残缺身体了。
在他心中有多少极力掩藏的痛,是我和父亲不曾知道的?
他这一辈子所承受的压抑,还有近乎要撕裂他身心的巨大矛盾,我永远无法切身体会。我强忍住眼眶的泪水,把头发捋到耳朵后边,俯身上前收拾碎裂一地的花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鲜血顿时流出。
“你这时候来捣什么乱!”
我一哆嗦。父亲重重拍着椅子扶手,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对我叫。
“林良海,你凭什么把对我的怒气撒在小儒身上!”哥哥大声喊道,然后和以往一样弯下腰帮我,轻轻捏住我的手指检查伤口,连说话时温和的语气都丝毫未变,“别怕,小儒,让阿水带你包扎一下,别怕啊。”
我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
哥哥神情安然,毫无破绽,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若不是眼中的红血丝尚未褪去,我真的会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杜撰的,是我的幻觉。
哥哥带着淡淡的微笑看向我。怎么了?小儒?别怕啊,哥没事的。
我恍然大悟。
原来在过往无数次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就是这样,明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煎熬,却还是伪装得毫无破绽,披着满身清晨的露水和朝阳,向我走来。
我紧紧咬住嘴唇,生怕自己哭出来。
“昳儿,这事和你无关,你下楼去吧,让我和你哥哥好好说一说。”父亲在我身后说。
可哥哥一下子站起身,语气冷冰冰的:“没什么好说的了。原先我还抱着你会宽宥我的想法,所以做事尚有余地,想着为你留点颜面。如今既然话都已经说得这么难听,闹成这种鱼死网破的局面,我看以后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你去哪!”父亲站起身。
哥哥抬起目光,快速扫了一眼父亲:“我去找小竹。”
“你真要娶她?”
“是。”
父亲苦苦挽留着:“觉儿,你自己都说了!——你和她在一起注定要承受外界的谩骂,别人不会对你们有好脸色看的!你也知道自己承受不住,你明明那么怕,又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安安稳稳地不好吗?”
“让我下定决心的人,其实是你。”哥哥平和地看向父亲,释然地说,“这一番话过去总藏在心里,苦思冥想也得不到答案,如今一口气说出,我才终于恍然大悟,无论以后是幸福,是落魄,结局怎样,总比耗在原地守着当下僵死的局要好,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不后悔。”
“你要是真喜欢那个女人,娶妻之后留她做个房里人也行啊觉儿……”
“你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