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拾南枝2(2 / 2)
“母亲,医师仍没到吗?”白苏皱眉心急。
沈木樨摇了摇头。
白苏难以沉住气,他掀开门帘正欲向外去寻,恰巧见杪夏带着一位矮小精瘦的医师赶了回来……
阁外雪止,冷风卧于院内的流苏枝梢,不禁寒的宾雀飞落于地面。
一个时辰过去,女婴终于有了哭声。
桐娘在旁照看婴儿,白苏忍不住凑前安抚哭声响亮的女婴。
医师微微向座上的沈木樨低首行礼:“此婴能活下来,实属万幸,但还需好好调养,以免长大后落下寒症。”
“有劳医师了。”沈木樨说到,杪夏上前递给医师一盏热茶,医师摆手谢绝。
医师眼珠一转,不禁生疑:这冷宫中怎会无故出现一个女婴,不会是……?
“敢问沈夫人,这女婴从何而来?”他的言中饱含试探之意。
未待沈木樨回言,一旁的杪夏冷笑道:“医师此言何意,夫人虽身居冷宫,但恪守贞洁,不说冷宫门前鲜有人往,还有禁军巡查,连医师您这等救死扶伤之人进冷宫都要磨磨蹭蹭、三思后行,何况有什么别人?”
医师赔笑到:“姑娘误会误会,是我唐突了。”
沈木樨浅笑:“医师有所不知,这个婴儿本是从长辛宫捡回,侍女见这孩子被遗弃,起了恻隐之心,这才送来调治。医师怀疑并非无理,若是龙裔,乞容他人非议。”
医师讪笑:“沈夫人说的是,那在下告辞了。”
医师走出宫门,回头看了一眼冷宫,不由打了个哼声。
他心想:这位沈夫人真是不简单,当年与邻邦晋平国的宁王不清不楚,最后却能以宁王义妹的身份嫁给了王上。不过幸好王上心聪目明,不久便把她贬入了冷宫。
医师转眼疑惑:也不知她这些年用的什么法子,日子过得倒不像是生活在冷宫的颓废妇人。
宫医将那些宫中秘闻风史又在心中咀嚼了一遍,他摇了摇头,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不管这些烦杂事了,晚些王上还要大摆宴席庆祝小公子诞生,我亦要去祈福。唉,偏偏在这之前来这冷宫,当真是晦气。”
正午冬阳正暖,王上、王后于神恩台举办宴席。宴席上歌舞升平,酒席上宾客们觥筹交错。
人群之中,一位禁军悄声穿过庆贺的人臣,来至群臣围贺的裴长嬴身侧,他悄声耳语到:“昨夜那不识抬举的小宫女,已被割舌送去罪奴所,无人发觉。”
裴长嬴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他转目望向凤位之上的王后,颦蹙的眉峰渐渐舒展,身旁的禁军自觉退下。
宴会上笑乐声嘈杂,王上平息喧声后昭告天下:嫡公子取名祝清晏,寓意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太商王上喜得嫡子,不乏藩国邻邦来贺。晋平国北界与太商南境毗邻,彼此沉烽静柝已久,自然派遣使者恭贺。
实际上,晋平与太商王室之间有一段不小的渊缘。当年太商先公子衡惨死于晋平细作之手,晋平国的宁王也因此留商为质多年,后来晋洛王驾崩,宁王才得以回国。
如今的晋平国尚为初秋之色。落日西沉的上京,只有宁王府内一片寂静。院内当值的奴仆倚门安睡,豢养于廊笼的鸟雀也闭喙息语。
这时,府门外响起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宁王在一支银甲骑兵的护送下回了府。
宁王下马,上前叩门,门内却无一人应答。护送的骑兵都在身后看着,宁王稍感面上无光,他暗想定要扣除今日当值奴仆的半月工钱。
宁王纪林钟正欲张声唤人,这时有风拂过门前叶木。西风应是萧瑟,此风却是暖带花香。
众人出神间,府门已暗然自开。宁王回目看向身后侍卫一眼,侍卫了然,回身命骑兵归营休整。
宁王反身进入府中。
宁王府后院湖面静澈,宛若镜面。一声细微的水声过后,平静的湖面泛起了微微涟漪,轻剪绚丽的云霞。
湖边凸出的一处楠木岸桥上,有位少年盘膝而坐。他素发如雪,白衣胜霜,未绾未束。
少年正在垂钓,却并未搭线放饵,只将一条细长的木条伸入湖中。
他凝视湖面,眸子静漠。
宁王走近:“你倒是清闲,为父可是忙碌了一整日。”
清和微微回首,纪林钟身着紫红蟒袍,青丝半披,甚是招摇。他淡淡回言:“何必如此惹眼。”
宁王一膝屈立,一手撑地,斜坐于楠木岸桥上,他风流不羁的气韵不减,只是眼角处有几分疲意和深沉。
宁王的桃花眼闪着笑意,他瞧着清和,戏责道:“好你个没良心的,若不是你当初太小,我早就归隐山林,怎会做这个王爷。”
清和看向湖面,不动声色地拆穿:“归隐山林?太商王室会放过你,还是当朝国君会安心。”
纪林钟大笑。
奉庚七年,晋洛王忽然驾崩,晋平国内乱,诸公子拥兵而起,争夺王位。
当时,宁王林钟在太商为质。他是晋洛王生前最看好的公子,晋平国内对其归国就位的呼声不低。太商想用他激化晋平内乱,趁机收占晋平边疆,坐享渔翁之利。
纪林钟假意许诺归国谋位,而在回国后,他却反助自己的兄长登上王位,并迅速平定内乱,使太商没有可乘之机。
纪林钟本想做个清闲王爷,可他那位王兄却疑心甚重。为免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纪林钟敛兵摄政,已是重权在握,朝中最强的邬氏兵将甘愿俯首听令,晋平国君不敢对他轻举妄动。纪林钟动用兵权,在晋平太商之界安置重兵,蛰伏不动,令太商之人亦不敢小觑。
当年,纪林钟离开太商王宫时怀中还抱着一个男婴,相传是他与太商后宫之人所生,那名男婴便是如今的纪清和。
纪林钟回神,他看向清和:“既然我儿看得明白,不如替为父接手一些事务如何?”
“不必。”清和拒绝得干脆。
因他母亲的缘故,清和生下来便为半妖,纪林钟想让他亲近人族,可他天性漠然。
纪林钟道:“你若不接手,将来为父的家业该传与谁?”
清和不语。俄而,他说出一个折中之法:“……听闻你近日常去红玉楼……不如趁着年盛,多与女子生育,日后家业自然不愁无人继承。红玉楼的丽娘不惹人生厌,你可娶她进府。”
为使清和身上能有烟火气,纪林钟常带他去逛红玉楼,引他见识风情万种的美娥。
纪林钟以为,清和不论是妖或人,总归都是雄性,兴许清和见到人间美女,就会心生涟漪,留恋人间。谁知清和并不为所动,倒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心中荡漾不少。
纪林钟没料到这样的回复,他哭笑不得:“生是能生,可若生出的与你一般,那我岂不白费气力。”
清和平静道:“不会,若没有母亲,你生不出像我一样的。”
纪林钟默然不语。
湖下,没于水中的木枝正生长出数根藤条,它们如触角般寻捕湖底新鲜的鱼类。
少顷,清和侧身,向他问到:“吃鱼吗。”
清和话音刚落,只见湖心之中窜出一根细长柔韧的绿藤,那藤条末端插着一只肥美的黑鲤。
不久,楠木岸桥边便生起了炭火,父子二人坐在岸边吃着烤鱼。
纪林钟边吃烤鱼,边问向清和:“明日为父会给你母亲回信,你可有什么话要传给你母亲?”
清和淡淡道:“……没有……”
虽说没有,但第二日纪清和仿了父亲的笔迹,向母亲写了封信,信上字数廖廖,只有三字:何时归。
清和打开了廊前的鸟笼,遣玄鸦前去送信。玄鸦日行千里,在黄昏之际回到了宁王府中。
清寂的宁王府内,清和倚于窗扇旁取信而看,上面是母亲清秀的字迹。
在信的开头母亲便识出了他,她在信中提及了许多,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清和合上书信,清楚母亲不会回来了。
清和心生疑惑,他的字迹全然仿照父亲,母亲是如何得知此信是由他所写。
清和起身来至父亲的书案前,他打开金漆木匣,找到父亲写与母亲的书信。
清和展开信件细看,览至一半,不由扶额醒脑。这些信件上全是父亲对母亲肉麻煽情的情话,这对性情淡漠的清和来说,杀伤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