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17(1 / 2)
霍书玉歪着身子坐在桌旁,屈起一只手臂撑在额边,见谭矜进来,立即笑着迎了上去。
“回来了?等你好久了。”
外头雨势变大,雨点如豆,一阵阵落在窗台上,有如纸鼓之声。谭矜很快收起愕然之情,温和道:“等我做甚?”
她一边说一边朝桌沿走去。“天色已晚,怎么不点灯?”
橘黄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映出两人姣好的面容。谭矜在圆凳上坐下,霍书玉在她身旁落座,闻言扬起一个笑,随意道:“忘了。”她拿起被她搁置在桌上的瓷瓶,像是想起一件久远的事般斟酌着开口:“我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方才想起一些眉目,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你我之间何须这些客套话,但说无妨。”
霍书玉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觉得,我们可能被人算计了。”
谭矜伸手倒茶的动作一顿,问:“何以见得?”
“你还记得茶铺的那个摊主么?他失手错拿的那只盐罐,当时我见那盐罐的封口便觉眼熟,”霍书玉拿过那只瓷瓶,略一抬头,“和它一样,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或许我真有个师兄师姐呢,而且,他在故意引我发现他。”
谭矜捏着茶碗,半晌没有说话。霍书玉见她神色凝重,又故作轻松道:“我师父还有没有别的徒弟,此事尚未定论,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想罢了,你听听就行,作不得真。”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等到谭矜的回话,霍书玉有些哑然,刚要说“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却见她突然把头抬起来,神情竟颇有深意。
“正好,我也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问什么?”霍书玉没来由地眼皮一跳。
“你下午是不是心情不佳?”
“……是。”
“为何?是你方才说的这个问题没想通吗?”
“对。”
谭矜敛了眉目,复又抬头:“这便好。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这下轮到谭矜有些吞吞吐吐了,“……以为你因为师父的事愁眉不展,连晚膳都用不下了。”
她将方才连少谷和戎昱的谈话内容事无巨细地转述了一遍,惹得霍书玉大笑:“原来他们是那样看我的。不过我是这般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人吗?”
她笑够了,抬起头往窗外看去。漆黑的夜空中飘着细雨,从未合上的窗口落了进来。眼下虽是四月中旬,夜风一吹还是有些冷的。谭矜起身将窗户合上,回头就撞进她那双深如瀚海的墨色眼眸中。
“生老病死本就是天道规律,任何人都不能避免。况且师父生前就常说,生之来也不可却,其去不能止,他自己反倒比我看开得多,还留下遗言不许我吊唁,要我潜心于道,即便不能做到不为物喜不为己悲,也不要为外物乱了心神。故此我不会为这种事痛哭流涕的,不然不是违了他老人家的意么?”
谭矜听了她这番在外人看来有些大不敬的话,也只是笑道:“你能这样想最好。”
霍书玉想了想,又道:“《至乐》中载,庄子妻死,惠子往吊,见其箕踞鼓盆而歌,这样看来,我大抵还是一名不合格的道者。毕竟我师父走了,我确实伤心了好些时候,做不到庄子那般载歌载舞。”
“你和你师父感情很深厚。”
“……嗯,我从小是被师父抚养长大的,虽然幼时曾被父亲接回去住了一段时间,但是自四岁后便一直没有离开道观,直到十四岁那年,师父他老人家西去,父亲才将我接回了岐山。”
或许是今日气氛太好,又或许是外物勾起了旧时的记忆,霍书玉是第一次在第三个人面前谈论关于过去的事情。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桩桩件件都有愁绪,语气却是掩不住的惬意轻松。
“那你母亲呢?你从来没见过她吗?”谭矜思及自身,物伤其类,忍不住问道。只是话一出口,她就有些体会到霍书玉当时的心情了。但也不能再收回去,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去看霍书玉的反应。
霍书玉眼底浮起一丝疑惑,“我也不知,我从未见过她,哪怕是她留下的画像、字迹。父亲从不在我面前提起母亲的事,我一提他便动怒。师父也不知道,他只说当初是在道观门口捡到的我。”
她也有些疑惑,自己的生母难道很见不得光吗?每次向身边人提起她,大家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仿佛再说一句就要大难临头。
她摊了摊手:“父亲给我取了名字,但是我没有母亲,所以没有表字。不过其实有没有都不重要了,我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无论她在天有灵还是尚在人世,都会感到欣慰的罢。”
谭矜含笑道:“你看得很开。”她低下头,有些出神般喃喃自语道:“要是我当初也能这样想便好了……”
霍书玉听了她这话,当即便脱口而出道:“其实现在这样想也不迟的。”
言罢两人都是一愣。霍书玉抿了抿唇,下定决心往谭矜身边靠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寸尺,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重要的人其实一直都有,端看姐姐怎么发觉了。”
谭矜抬头看着霍书玉那张周正端懿的面容,眼底是一片明净清透。
心底有一丝情愫莫名飘过。她很想问问她,譬如重要的人到底是谁,又觉得这样的问题实在可笑。谁是谁重要的人呢?
她想问,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强压下心头那股异样,定定地回望过去。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房中寂静。
“客官,请问需要热水吗?若是需要,小的这就去为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