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养成:长成6(1 / 2)
年关时节的客运汽车站,侯车站里的人熙来攘往,躁动又兴奋。与外面的天气不一样。
她戴着一顶粉色可爱的毛线帽子。毛绒绒的。毛绒绒的羽绒衣围领。依稀露出几捋她翘起来的黑色头发。
她毛绒绒的,在候车大厅里逮到一个座位坐着,静默的缩成一团。几乎看不见她的脸。她两天两一夜只睡了两个小时。吃了一袋面包片,喝了无数杯咖啡。
清晨天还未亮时,她站在宿舍楼下,透过路灯光下从空中漫悠悠飘下的雪花,仰着脸,看着漆黑混沌的天空。显得无望又无语。许久才出叹一口气。往雪地里踩下第一步。
并不太欣喜。她真的太累了。脚步都显得疲惫,沉重的走入雪中,走出寑楼下白茫茫一片中的第一串脚印。
她现在还是觉得冷,怎么着都冷,没有胃口。感觉衣服和肌肤之间透着巨大的空隙,漏着风。侯车厅巨大的落地窗前。虽然上面沾满了雾,但外面铺天盖地的雪光,射进来,还是映得她眼睛骨头痛。她且觉得困。又无法打瞌睡。满脑子的神经依然无比亢奋,思绪却又已很混杂。
外面的雪光折射进来,刺骨的大亮。这个大厅的嘈杂又让她头晕神眩。□□摄入太多,连两手都因为身体里的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而跟着抖动。她的整张脸埋在围巾里,又深深的、无奈的吸一口气。
大雪封闭了好多路段。也还好没有影响到她前往临市的路线。又是年关回乡高峰。动车票都买不到。难免在赶去的路上,所耗费的时间会比平常变长一些。
她一心只有些迫切的想要躺到床上去。她怀念躺平。又让自己尽量保持住,不去想像那种安逸。那种筋骨的猛然松散。她一个人像个苦行僧,在大巴车上,也是扭着脸,只朝着窗外,便不太动。除了吃掉最后塑料袋里最后一口面包,出门后她滴水未进。没有胃口。很没有行动的力量。像每一个独行的乘客。不是安静打个盹儿,就是在黑色的行程中,沉默地盯着窗外。不时会有一道灯光扫向车里他们的脸。
只有后排几个小姑娘。还在叽叽喳喳。聊雪。聊假期。聊偶像。最后也安静下去。自己玩自己的手机。散发着一团幽幽的荧光。
而她依然冷酷的姿态,在想念床。她全身酸痛。她紧抿双唇。嘴巴里泛着苦味。她静静的打开瓶盖,抿一点点水。
闭上眼睛也无睡意。眼皮干涩。眼球不可控制的转动。她这会儿是不可控,没有精神的行尸。
车窗也起了雾。她用手指拔开。黑色的天幕里,因为雪光的缘故,还能看到远山的轮廓,能看到路边种着苗木的基地里,落叶后,漆黑错落、遒劲有力的树影轮廓。
她尝试不错过没一枝从她眼前滑过的花木剪影。她在紧紧抓着赶论文时的那份坚持不松懈。每进一步就是在面向最后胜利。客车驶进车站。整个车厢仿佛每个人都嘘的松了一口气。气氛突然变得活跃。
已经很迟了。下车点都临时一选,停靠在外边。已无亮光,又冷清。不像平素的隆重。
都是赶路的乘客。本来就不在乎这些。
都下车回家,不打算为什么停留分神。她也随着人流走出出口。看到路灯下的身影。脚边停着亮着车灯的汽车。穿着黑色修身大衣。羊绒料子的面上,浮着水汽,在路灯上散发出一层薄薄的水光。侧身站在垃圾筒旁边,手里夹着烟,灯光映照,手指修长,雪白发光。往垃圾筒里抖落烟灰。
正像他们这批人看过来。
她坐在车里。伸手把背包放到后座。他也开门进来。带进来一股冷气。
她脱下手套,摘下帽子。露出学生气的脸,和一头短发。
他说怎么把头发剪了。
她说不好?
他说都可以。
他看着她随手抓了几把头发。
原来一头长发,温顺又甜美。剪了短发,配着粉嫩的脸型,又显出些娇俏。哪像可以做大学生的小老师的人。不了解她的人。很难相信,有些是连教授,导师都要向她来请教的。
他问她,冷吗?
他把暖气又调高一点。
她说,还好。
她的声音没有力量。很瘪。
他侧头凝视了她一会儿。探过身。给她系上安全带。
她惊了一下。把手放在胸前。这样一点小惊动。她一时间觉得心口抽动,有些灵魂要出窍。如要被吹到云端去。不太能落地。她抿着双唇。深吸一口气。
他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直到车子汇入糟糕的天气里缓慢的车流中,在糟糕的路况里,走走停停。缓缓慢慢。气氛也平静、平静。
他问,吃过东西吗?
她说,没。
车里放巴赫的组曲。车里散着幽幽的蓝色灯影。她关掉音乐。往椅子里靠。外面雨雪的声音,汽车发动的声音,水花溅起的声音,都被闷闷得隔在外边。
他说,你要先睡一会儿吗?
她叹息着说,睡不着吧。
她好像就没有了力气。侧过脸去只看着窗外。他们就不再说话。
他们所到之处。是苏河边一幢近百年房龄的老房子。上个世纪是洋行商务楼。几十年前旧城改造。拆旧建新。周边建了新的商业街,打造现代化的生活区。只沿苏河边一条建筑没有拆成功。只是略加修饰。多为土著遗族占居生活。到现在,这一片已经是这个城市发展很成熟的一个小区。有深厚的生活气息。多年前,他在五楼买下一个楼层,打通后,做成五百平的两室两厅。装着新风系统,地暖中央空调。无论窗帘后边的落地窗外,雪落得多大,多么泥泞潮湿。里面终日恒温恒湿。
她可太困了。无法思考。她要睡觉。她往衣帽间走,换上睡衣,又去卫生间洗手洗脸洗脚。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走着流程。
他像老道的管家。干脆利落。冷静淡定。跟在后边。关上门。脱下处套,摘掉围巾领带。挽起衬衣袖口。径直走进厨房。穿着柔软的棉质拖鞋底的脚步轻巧无声。冰箱里有他上次包好的小馄饨。细小的肉粒,簿皮一裹,软滑鲜而淡,是南方人的口味。打开火炉,热水小滚。几分钟能煮好。再撒几粒切好冷冻起来的葱花一点盐。她喜欢吃。
他知道她胃里空空。但他煮粥是不可能煮粥的。不现实。他没有这种时间。同样,她吃饭的习惯向来不好。他叹口气。大概一个人惯了。前无忧愁后无顾虑。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他端着馄饨出来的时候。她果然已睡得人事不醒。摊手摊脚,像是粘上去的样子。让他不得不相信她真的很舒服。
他把碗放下。在床边坐一会儿。垂头看着她。
家里静悄悄暖融融。
早上醒来。她缩在他的怀里。他慢不经心的亲亲她。打算让她继续睡觉。却突然又有些异样。与他的理智清醒相违背。从心底里突然开始暖出来,一层层荡开来,荡得他有些痒。棉质睡衣滑软,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软软的小小的。还是分开太久了。他突然还是做了个决定。他抱着她翻了个身。她一惊,睁眼看着她身上的人。那个人眼神温柔又充满活力。她睡眼矇眬还分不清来意。听到他喊她一声善生。她应啊?他把脸贴上来。脸上的糊楂让她忍不住咯咯笑,想挣扎又没有力气。
她没想到昨晚能被他摇醒。她那时大概醒了又没全醒。眯眯瞪瞪坐在床边,被他强逼着吃下一碗馄饨。她还记得一口汤贯穿整个身体时的温暖,一只小馄饨从嘴巴流进胃里时的软滑,鲜香。要不是那一碗填了肚子。她估计没有这样的力气。她估计会因为血糖太低,爬不起床,眼前一黑昏过去。她一直睡到下午三点。腰酸背痛。不晓得是因为哪个原因。
太阳暖融融的照进来。她一边翻些零食点心吃,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发信息给他。
外面的世界正在化雪。看着湿嗒嗒又晶莹剔透的样子,闪闪发着光。阳光射进来。已散去玻璃上大半的水雾。能看到河面上如钻石般的光彩,光是这样,就有一种很热闹的感觉。
她坐在地板上,吃巧克力喝热牛奶。跟纪淑雅聊天。
纪淑雅也同样才起床。只是她是昨天喝酒到天亮,起来后继续约下场酒的境况。
纪淑雅问,他在上班?你不是过两天又要走了!他怎么也该请假陪你啊。
她说,换你你来陪我吗?
她说,换我时时刻刻陪着你啊。
她说,那你来吧。
她说,不你并不需要我。
她说,我需要你,你不知道。
她说,那你回来过年吧。奶奶叫我喊你。
她强调,我过两天去藤棠!在那里过年!
……
纪淑雅躺回床上,等你忙完项目回来。我们去极北。看极光。我已经计划好了。半个月。我们在雪地里煮火锅喝酒。泡温泉。上次的两个金发弟弟正好放假。这下就有了劈柴挖雪的人……
纪淑雅说,咦,韩嘉初给我发了信息。……!……他发信息来质问我为什么不照顾好你。你吃不吃饭还得我管吗?特么我跟你住一起吗?我生活在大洋的另一边!他怎么不雇我做你的保姆。
他这是在拿我出气吗?纪淑雅说。
她嘿嘿笑,我们说好了待会去吃火锅。你来,我们骂他。
好,我去换身衣服。纪淑雅打着哈欠,坐在几百公里外的的餐桌边喝粥。
她这一天只剩了补觉。闲闲散散的,恢复点神气。
晚饭她决定下去吃火锅。离他公司不远。
她先过去,等他下班。喝着奶茶刷剧排队,研究菜单。
他到时,她已经点过单。他扫了一眼,又加了几样蔬菜。
她说,淑雅同我告状了。
他眼皮不抬。很是怪怪的说,她说过你归她管。她把你管得很好啊。
她一噗嗤心说可不是。
他冷笑说,她就这点本事。她的管理权得收回来了。
她说啊。也没理。涮过的毛肚在香油里过一下,放进嘴里还是有些烫。
他把鸭肠烫了放在她碟子里,跟她说,你去藤棠,倒不怕你冷,只是还得买些吃的用的,明天我会抽时间,陪你收拾。你想一想,你想要些什么。
她说,藤棠温暖如春。师兄们说,他们已在那边唱喝玩乐,乐不思蜀。
她在校的资历比她的师兄们高。但在历史考古这块,她比他们入门迟。因此合作时他们不介意她这个小师妹,平时也分外照顾她。比如平素聚餐,他们从不迁就她原来的斯文优雅,他们亲身示范,教她如何在餐桌上“如狼似虎”,比如吃火锅。
她接着说,明天倒是得去给他们买些穿的吃的。
年关的节日气氛如此浓郁热烈。仿佛这雨雪天也是来凑热闹,活活泼泼,不显得有多叫人讨厌。他们忙完这一段。难得新项目还没开始。就在这种湿嗒嗒的日子,不知因为谁的一句话,便兴起聚在一起吃顿火锅,聚个餐。
吃完出来。眼尖的人便看到盛世的那位合伙人,也还在这座商城里。正乘着扶梯下来。
看着也是正吃完饭。手臂里挂着两件长外套。一黑一白。他自己穿着羊绒衫,西裤笔挺,头微微垂着,肩头往下放,人看去,挺拔自信的身形里,多了许多居家的人情味。他放松的散发着这份怡然的柔情。与站在旁边的小姑娘说话。那个学生模样的姑娘,悠闲的斜靠在电梯扶手上,一边吃甜筒,一边听。不时应几句。
他们两个人正在说她刚才忘在店里又回去拿的那顶帽子。粉红色,毛绒绒的。
他问她是不是刚买的。
她说不是是借的室友阿染的帽子。
他说挺合适的。
她说你喜欢这种热闹的颜色吗?
他想一想说,很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