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交换:终14(1 / 2)
子谨声音里带着柔情,带着怜惜宠爱,带着无奈,又忍不住暗自得意。他把手机放在石桌上。他说那小子非要过来玩!
她说,来呀。挺好。
简易到的时候。这边的工作将进入尾声。阿旦已送他们的小妈回去。
她写过的那几部剧。总有些异想天开。总有些离经叛道。莫名其妙。写做小众电影。出文艺片。又写喜剧。本质里都带着邪性气质。
她这次写一个男人在少年时遇到一个白衣姑娘。男孩自此便视她为天上谪仙,是仰望是目光跟随不止的恩师,至交,所爱之人。
姑娘无心向他展现一个恢宏大气的世界。但阴错阳差事与愿违,相识相伴十几二十年,因为与她相识,他的浓眉大眼中逐渐浮现争锋的野心,掌控征服的宏图。狂傲飞扬少年的模样渐渐淡去,从他日渐沉稳冷静的行止里,积累起忍耐与计算的谋略。
有一次他们分别。他说,他配不上她,远远无法企及。他不喜欢在她面前无可奈何的感觉。不想听到她再说听话,这是为他好。天下之事,他不想都听她说起。他要站在她身边。与她势均力敌。他会走到她置身的地方,无论在哪里。在更大更好的世界,在世界之巅。
她听完摇着头,失望的告诉他,我只是希望你一生于这世间隐世,自然快乐,开怀自由,远离事端。
他问她,你这一生都会可都会在我身边?
她无法回答。这是她第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她不再是无所不知。
她因此再没有出现。他不再为她掩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与野心。
终有一天他带着他的乡族离开桃源隐居的生活,他要她看着他为她的世界浴血而去,用他们这个世界的规则把她留在身边,看着他追求更大的尊严,看着他用整个家族建立的商业帝国,冲撞颠覆整片政权领地,看着他站上皇权之巅。他征战的路途越走越长,他的目标与**将要吞天地。他成了天下敬仰的王。但天下是他的,他依然未能再见到她。
直到他最终的时光来临,她再次从那片白光里降世。他已老去。她还是原来的模样。她说,都是我的错……
他疑惑道,你哪里有错。
她伤心又慈爱的看着他,她说,傻子,我就是你呀。
……
一代帝王豪雄。出身于江湖商贾,故去之前,说他见到了仙子。
这就是他们在藤棠的戏。这次简易若来,正好能看到最后一出戏。
倒是子谨当时看了她的剧本。目瞪口呆。伸出大拇指。直夸有钱就是好。说完收拾行装接下这个人格分裂的帝王之位。
她问他,你何苦接下来。在家陪他多好。
他说,他有时候不想见到他。他就想逃。他说他要想一想。
他说,小千。我想从他身边逃出来。我想做回我原来的自己。
他从胸口里吐出一口气。一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在社交场上玩出繁花来的、一个闪闪发光的人物。现在叹一口气仿佛便老去十岁。你不敢想到一个神采奕奕的完美人物,对任何事躺平不挑剔的颓败。
简易只是他遇到一个寻常男孩。漫不经心地带来给她看。是很漂亮的孩子。乖巧,机灵。很听子谨的,很哄子谨开心。
子谨搂着他的肩,得意扬扬,在她面前炫耀,在他面前问她,怎么样!
大学生当着她的面,反露一脸无奈的笑容,大方地叫她千千姐。
她当然不会觉得腻味,她习以为常。反常的是她觉得有种甜美。
不得不说,她不觉得与这个学生相处存在代沟的生硬感,也无需太过谨慎。
她认为,这个青年身上拥有她和子谨没有的品质。让他俩变得谦逊,乖觉。
他们那天去镇子里等子谨的这个小朋友。
子谨对简易言听计从。
是被蛊惑了吗?是什么东西蛊惑呢?是美好吗?
子谨自私自恋,懦弱胆小。但她相信,他会陪着简易去死。
那个清晨,藤棠十里外的镇子还缭绕在厚重的雾气里。
人走在石板路上,在空中留下暗色的身形。
村民从四面八方汇聚,去集市上赶早市。
他们背着篓筐,赶着驴车,在路边就地铺开,售卖自己种养的蔬菜,动物,或者从深山里采来的野菜,香料,草药,颜色斑斓浓艳,丰盛滋润,沾着空气里的露水,裹着泥土青草香。
她在镇子摊点前,等着买大饼。饼子用油煎,泡米汤,或沾豆浆。炉灶前围满人。油香四溢。一开锅炉,都奋勇争先。
她抢到饼,提一袋浆从人群中挤出来。
阿婆蹲在街边的塑料筐前挑青色的葡萄。葡萄从山外由货车运遘,一路颠簸,稍稍翻动一下,就散落一地。已经没有成串的好的葡萄。阿婆就从整筐散着的里面,一颗颗挑。商贩一边交易一边打眼过来,阻拦几声,别翻别翻你个老阿婆嘞都叫侬翻烂了个蛮俺咋么卖喽。阿妈说晓得晓得小后生别心躁。
一边说,一边这样挑着。商贩一边继续结他的账。
阿婆一边挑一边跟她说,看你们一个一个的瘦得猴儿似的,又来这山野乡村,也没什么好的,给你们买些好水果,呆会我再去切些肉……
她站在阿婆旁边,嚼着咸香的饼子。里边加了俩枚土鸡蛋,腊肉丁,酥脆,铺子里有的她都塞进去了,她手里的饼比周边叔伯那些汉子们手里的要厚许多,奢侈许多。
微弱的一束阳光穿过浓重的晨雾,显露出一丝淡淡的金光。
简易从镇子口青石廊桥的拱门里走进来,穿着白色T恤,橙色五分短裤,运动鞋,背一只大书包,阳光而灿烂,出现在灰扑扑又暗沉且粗砺的四周街巷里,明亮又醒目。在金色渐散的迷漫雾霰中,隔着一路的摊贩、行人,远远的冲她招手,喊姐!姐!
简易陪着孤家寡人的唐执五年。前三年吵吵闹闹。后两年,她看着他国内国外陪着简易看病治疗。
他曾喝光她家里的酒,垂头丧气在她面前流泪。
唐执说,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你算好了吧。我又见识过多少人。别人做什么事,你做什么事,我自己做什么事,我都晓得其中的利益目的。我觉得大家都这样,很正常的嘛,在这里做做好人,在那里扮扮黑脸,也不能说我们就假,这也是真实的我们的一部份,你说对不对千泉。人嘛,为自己好好的,一生也过去啦。
唐执委屈的看着她说,可是啊。那小子呀。我自己在简易面前。我就弯下了背,缩起了胸。我在他面前常觉得自己卑鄙无耻,自私恶毒,是阴险小人,做事猥琐小气。我做的那些事,我的为人,我的心思,都像老巫婆。我们都是。都是被污染过了的肮脏。
他说,他就是一朵小白花。圣洁得像白雪里的公主。
在他面前,他终于感到了羞愧,无地自容。
她用吸管喝着袋子里的豆浆。问“白雪公主”,早饭吃了吗?子谨戴着墨镜、口罩陪在旁边。一脸严肃谨慎。
没想到蓝亭也在那一天现身。他说,有一个老友,曾经生活在这里。他也在这里等他。说要等他来。他要先去跟他见一面。
她关怀的看着他。他说,他跟我为了同一个目的。
她因此便就不再多问。
等蓝亭去见过韩嘉初。
在藤棠等他的韩嘉初已无亡魂。他们都知道。韩嘉初知道。蓝亭也清楚。在深山找到他临时搭的最后一个住处,蓝亭见到了山脉那边的盆地和那片青山,和上面如从云端顷泻而下的巨大瀑布。就在柴屋的斗窗外。他记得那边已非本国领土。那山上白浪如山崩雪花,白茫茫一片,一年四季日出到日暮都被框在那扇窗里。窗前摆着一条凳。仿佛有人生前常坐在那里。
那年,见过纪家老太,决定离开前。他曾问他有何打算。坐在他的公车里,他依然是社会主流精英的派头,他顿一下说,眼下我还有许多事,我有责任和目标。
未出十年。他仅一次打电话给他。他说,他要去藤棠。他去那里等他来。他事情都做完,一切已交备停当。
他起身去藤棠。他说,既然知道她不是被偷贩去国外。他总要在事件的根据地找到她。只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去那里找能出力的地方。其它的,他等他来。
现在他来了。
他在他草率简陋的屋里,仿佛看到他过的是什么生活。
以他的世俗功名,在死前已过成了守山人一般。
其实。他并没有过错。不必刻意做什么,救赎什么。
当年,他这么谋划的时候。他劝阻他。
他说,当我去藤棠的时候。应该是我对这世俗已无牵挂执念的时候。到那时,他人生仅剩的问题,就是陈善生。这也将是他为他自己所做之事。他未必能做什么。但总归想求个答案。
那个小姑娘。不知道什么途径,要来这深山找“狐仙”。
当年他救不出她的长辈。却不负责的希望,总有一天,这微末弱小之人,哪怕在他的行动中,出一点细微的功劳呢。
果然。她是个很有见地姑娘。
简易来。见到子谨最后一场戏。
他走入年少时小村落里的旧居。依然还是青年气盛时最好的模样。他迈步跨入台阶大门。石砖砌的大院,干净明亮。廊下依然摆着一把摇椅。正轻轻摇着。白衣的她还如当年一样,照往常躺在那里睡觉。他出口唤一声:小白,我带你去村口摘果子消消食。走啊走啊……
……简易说,呜呜呜!我不会剧透出去的。呜呜呜……
……子谨先送简易回去。再出发去摄影基地拍其余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