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天(上)10(1 / 2)
“萧长矜。”
他在黑暗里,坐了不知道有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是江苔生的声音,但他不知道是不是江苔生。
他盘腿坐在地上,垂着头,像第一个梦境里,坐在人群中的江苔生一样。
他觉得好累好累,身心俱疲。
仿佛真的付出了六年心血去浇灌一株玫瑰,却不能拥有,甚至再也见不到。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到一条铺满月光的道路,在黑暗中,异常幽微。
“你说,我成功了没有?”他疲惫道。
在上一个梦境里,江苔生的恶念消逝后,再也没有出现,黑烟也未再弥漫。
可是暴雨成海,淹没了忘川,那个嘈杂的菜市场,这是怎么回事,又有何寓意?
“人间苦难,无穷无尽。”那个声音在黑暗中的回应,恍若梵鸣。
“世间苦恶,神仙难渡。”她继续道,“你妄想拯救恶人,给她一个美好的世界,可有些人,天性若此,难以教化,江苔生成为一个霸凌者,我知你心不忿,可若如你所想,她融不进这个世界。”
凌空出现一幅画面,是未被霸凌的李萍,她张着血面獠牙,一遍又一遍地对江苔生重复着“疯子”二字,滚烫的热水被打翻在江苔生的胳膊上,她被烫到的地方立时变得红肿,随着岁月流逝,变成可怖的疤痕,爬满了半片小臂。
萧长矜的眼眶登时红了,他捏紧了拳头,初中时,每次见到她,她都将校服穿得整整齐齐,宽大的运动装下,原来是伤疤,她从不让别人看到。
他想起她在将花盆抱离窗的时候,右胳膊在地上磕了一下。
难道,这便是因果?
“留疤了吗?”
“没有。”
真好,这个时空的她,没有伤疤。
幸好,成为霸凌者的是江苔生,而不是李萍,江苔生是会道歉的霸凌者,李萍是会浇开水的霸凌者。
而江苔生驯服了她。
“萧长矜。”又有一个声音唤他,是六岁的江苔生。
他知道,他该继续前进,朝着自己的使命。
缓缓地站起来,他走进月光里。
鞋子消逝,月光化水,水流涓涓在他的脚背上流动。
冰凉的触感,令他的心中凛然一惊:这是忘川的水。
忘川,灵魂的遗忘与渡愈之河海。
想起和五岁江苔生一起被淹没在海底的那一刹那,他有些动容,垂下睫毛微笑了,然后,一步一步,朝着光源处走去,那里,有另一个江苔生在等他。
“萧长矜。”穿过光源,身体仿佛被狠狠撕扯了一下。
他一脚踩空,回过神来,来到了现实世界。
不是21岁萧长矜的现实世界,是六岁萧长矜的现实世界。
鼻尖勾来一阵烧烤的香味,他的后颈被一个男人攘了攘,“萧长矜,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叔叔和妹妹倒茶水。”
萧长矜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两三米开外的门口边,站着一对父女。
女孩大约五六岁,和他年龄相仿,穿着红色的斑点裙,扎着两个冲天揪,眼神懵懂而沉静,似乎是知晓同父亲此行的来意,带着几分怯惧。
一种宿命般的感觉充斥了萧长矜的大脑。
这不是,旷野上的江苔生吗?
“我为何看你如此熟悉?”
“我们见过,在六岁那年。”
你们这一生的交集仅有三次。
一次,是六岁那年,她父亲带着她来你家借钱。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缘何,在她的梦里?
为何会是她的执念?
萧长矜看着江苔生的眼睛,她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便默默地往江振山的身后躲。
刚想上前问个清楚,脑袋上便挨了一巴掌。
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被打,萧长矜骂了句脏话,朝着打人者的方向仰头看去——
哦,是他的老爸,年轻了十五年的萧卫国,到底是他萧长矜的爹,长得还不赖。
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才六岁,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小又胖,胳膊也不怎么有力气,看大人还要仰着头看。
幸好萧卫国刚才没听清他的脏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萧长矜赔着笑脸,麻溜地滚去端茶倒水了。
茶水咕嘟嘟地涌向水杯中,萧长矜沉睡已久的记忆突然被唤醒。
哦,江振山带着江苔生来找萧卫国借钱,还拎来了一大袋烧烤,江凤今天上夜班,所以不在家,也许他正是挑着这天来的,男人总是和男人更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