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桌的冰糖1(1 / 2)
1985年冬,土家沟迎来了最寒冷的一年。一间木屋被狂风席卷,哄然作响,屋顶长满霉斑的稻草欲翻不翻,屋子破败的经不起丁点儿推搡。
教室中的身影模模糊糊,只能看清眼前密集的鹅毛。
大雪拥抱了偏僻的山沟,黄泥路更加崎岖烂滑,层层厚厚的雪无法清理,像是要将人吞噬的野兽。崖边松柏黯然,厚重的雪一层一层落下,仿佛即将击碎磐石。
昏黄的小灯在狂风席卷下,也随着屋顶晃悠,勉勉强强映亮教室。
屋里有二三十个孩子,土家沟所有要念书的小孩都集聚在这儿。
一一一
眼前作业本上,劣质黑笔写出来的字顺着纸张的绒毛蔓延,能看出字迹娟秀。
我叫徐招娣。
这个名字于我而言,喜欢也讨厌。奶奶总说她在我名字里带个女已是最大的恩赐,她从小到大一直告诉我女人都是赔钱货,都是没用的东西。我徐招娣这辈子唯一的使命就是努力读书,用我尽可能高的学历换取一笔不错的彩礼为弟弟的人生铺垫,嫁人后老实本分的相夫教子,孝顺婆家,给婆家生儿子。
当然,这是山沟里大部分女人最好的人生,被打断腿,活活饿死的也不下少数。
我望着地势崎岖的山沟,这里的路很难走,一眼不到头。我不知道山的另一边是什么,就像我的人生,我也不知道终究会怎样。
山沟里,女人的最大使命就是生儿子。街坊邻居总说家里先生个女娃容易招儿子,其实我和我弟弟中间还有个妹妹,不过妹妹一出生就被奶奶扔到荒野里喂了狼。
我跟在奶奶身边害怕的捂住耳朵,她却拨开我的手强行让我听妹妹凄惋的哭叫,逼我感恩她让我活下来。
我讨厌我的名字,它不公平的夺走鲜活的生命,它害死了我娇嫩可爱的妹妹。
可我也喜欢我的名字,妈妈变形的关节、干裂的手掌、身上的青紫伤痕和脸上的巴掌,她受尽的屈辱,在生下儿子后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弟弟出生的那一刻,奶奶乐的见牙不见眼,给妈妈煮了一大碗红糖水,里面奢侈的放了两个鸡蛋。我紧盯白嫩嫩金灿灿的鸡蛋直吞口水,妈妈面无表情的吃下肚,她看了看我,轻轻皱着眉,眼里蓄满泪水,好似有很多话。可她沉默的叹气,摇了摇头,专心给弟弟喂奶。
奶奶拿着扫帚抽我让我快去洗衣割草喂猪,从那天起,我的身上也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抽痕和青紫。
“徐招娣,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思绪猛然拉回,我的肩膀不知被谁拍了一下,我身子微颤,条件反射的瑟瑟发抖。
身旁的人见我这样,不免疑惑:“怎么了招娣?我吓到你了?”
昏黄的节能灯,发霉的墙壁,简陋的黑板和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我才反应过来我人在学校,紧绷的心慢慢放开:“又是什么玩意儿?你可小声点吧,别叫人听了。”
我怕谁又找奶奶告状,说我跟男人不清不楚,我不想再被打骂一顿,三天吃不上饭顺便惯上不检点的名号。
李常丰嘿嘿地笑,他挠了挠头,勾着手示意我跟他到桌子底下。
我和他一起弯下腰,他从口袋里掏出小布袋,堪比献宝,缓缓将布袋打开,刻意压低声音:“这是我妈从县里给我带的好吃的,快试试对不对你的胃口。”
黑色鹅绒布袋摊平,我发现里头有几块冰块,冰块方方正正,表面泛白。
我很生气的踹了他一脚,外头已经够冷了,他还拿冰块给我,真会捉弄人。他掸掉裤子上的脚印,也不恼,神神秘秘的用指尖拨弄冰块:“招娣,这不是冰块,很好吃的,你真不试试吗?”
他坚定的神情打消我的疑虑,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先吃一个给我看。”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他耳朵上的红色更深了,我认为他是冻的。他道:“我妈这回就带了这么些,我以前尝过,又香又甜,味道可好了!你快吃吧,我保证不捉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