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3(1 / 2)
江至是在十三岁随母亲来到周叔家的。
周叔全名周书为,人如其名,作为一名初中语文老师,是个温和宽厚又透着书生气的人。
老妈对自己的新任老公很满意,两人可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婚后一年就给江至生了个妹妹,取名凡凡。
与老妈不同,江至始终无法接受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对自己嘘寒问暖,对于周叔的关心,也总是秉持着逃避的态度。
尤其是凡凡出生后,周叔生怕他多想,对他愈加关怀备至,不夸张地说,连袜子内裤都不让他动手洗。
这种不尴不尬也不亲近的状态持续到江至初三毕业也没有缓解。
中考过后等待成绩的日子莫名漫长。随母亲来到南州后这并不是渡过的第一个暑假,但却是最无聊的暑假,往常他拿着作业当幌子,在卧室一闷闷一天,但中考结束后,哪里还有什么作业,连唯一的借口都溜走了。
晚饭是周叔做的,清炒豆芽,凉拌拉皮,油焖虾和一小盘红烧肉。
周叔特地把红烧肉摆在江至面前,一脸温和,“长身体呢,多吃点儿。”
老妈抱着两岁的凡凡哄着,抬头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江至,“老周,他自己知道吃,你先帮我剥虾,我抱着凡凡不方便。”
“诶好,”周叔放下筷子,边拿起虾仔细剥着,边和老妈闲聊,“楼上的沈老爷子要搬回来了,他孙子和江至同岁,也是刚中考完。”
“怎么这会儿搬回来了?”
“他儿子儿媳都是大忙人,头些年在那边是为了照顾孙子上学。这不孩子一毕业,他就等不及搬回来了么,估计在那边住得不自在。”
“这边有什么好,老旧小区,连个电梯都没有,”老妈抱怨着,接过周叔递过来的一只虾,递到凡凡嘴边,“啊啊——”
凡凡跟着妈妈学着张开嘴,靠几颗小牙咬了一口虾,开心地蹦了两下。
“坐好,别乱动。”老妈轻轻拍了她两下。
周叔剥虾速度很快,很公平地给老婆一个,江至一个,自己一个,“等过几年江至上了大学,咱们也把房子换了,不然以后岁数大了,爬楼可不方便。”
老妈笑道:“这才多少岁就琢磨老了以后的事儿,你女儿才两岁,不拼啦?”
“拼!给我儿子和女儿一人拼一套房子!”
凡凡好似听懂了一般,坐在妈妈腿上又蹦了两下,含糊不清地叫着,“爸爸,爸爸——”
“诶,乖女儿!”
饭桌上其乐融融,江至反而成了那个格格不入的存在,在听到‘儿子’这个称呼时,还没学会控制情绪的他没忍住皱了下眉。
老妈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倒是周叔见他没什么胃口,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天太热了。”江至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他站起身离开了餐桌,身后周叔还想喊住他,被老妈制止了。
“这才吃了几口,孩子是不是不舒服?”
“没听见他说么,天热,躁得慌,不用管他。”
楼上的那位沈老爷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搬回来的,只是某天晚上江至准备睡下的时候,从他来到这里便一直安静的楼上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江至忍不住‘嚯’了一声,这老爷子腿脚还挺利索。
夜深人静,墙体隔音不是很好。他听着楼上的人去了客厅,上了厕所,又折返回来,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这脚步声很是催眠,他不知不觉便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前连空调都忘记关,这也导致他难得一觉睡到大天亮,没有像往常一样被热醒。
“沈呈未,沈呈未——赶紧的,沈呈未——”
楼下传来阵阵嘶吼,不休不饶。江至被魔音硬生生从美梦中拖回现实很是不爽,一掀被子跳下床,刚想打开窗子骂人,就听到楼上传来陌生少年的声音:“别喊了!我马上下去!”
“赶紧的,都九点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九点?
江至愣了愣,转头看了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已经8点53分了,他竟然一觉睡到现在。
他后知后觉地关上空调,打开窗子透气,看到楼下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估计此人正是魔音传播者。
没多会儿,一道身影从楼里闪出去,小跑过去拍了一下魔音传播者的肩膀,“走着。”
那是江至第一次见沈呈未。对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背着有些大的黑色登山包,树影斑驳,细碎的阳光在他利落的短发上跳跃。
魔音传播者小声抱怨了几句,还抬起手腕,将手表怼到沈呈未眼前让他看时间。
沈呈未没有任何反思的意思,发出一声爽朗的笑,推着他离去。
有些羡慕。
江至趴在窗台上叹了口气。
来南州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间他在老师和同学口中获得的评价频繁地出现一个词:孤僻。
班主任知道他的家庭情况,特地找他谈心,甚至联系了周叔探讨他的状况,但明显没什么用,他在学校依旧游离在群体之外,学习成绩也不好不坏,若不是那张遗传了父母优点的脸,他怕是到毕业都不能被几个人记住名字。
他内心极其矛盾,羡慕别人拥有可以畅所欲言的朋友,又排斥和一个陌生人从相识走向相知的过程。
他见过班里女生吵架之后冷战了一学期,临近毕业又摒弃前嫌,抱头痛哭的,也见过男生前一秒相谈甚欢,后一秒拳脚相向,第三秒又和好如初的。
不管哪种,都让他羡慕,但也仅仅是羡慕。
之后两夜都没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一直到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周叔给学生补课还没回来,老妈亲自掌勺,让他下楼买瓶醋。
小区门口就有一家便民超市,他拿了一瓶醋,结账时看到柜台上有支造型可爱的棒棒糖,价格不贵,索性直接用剩下的零钱买了两支,带给周凡凡。
他顶着烈日,左手拿着棒棒糖,右手拎着醋,刚走到楼下,只见从单元门口冲出一道人影,速度过快一时刹不住车,随着一声玻璃破碎声,浓烈的醋酸味儿瞬间席卷而来。
江至盯着地上漫延开的黑褐液体,一脸错愕。
“呃……对不住,我太着急了。”沈呈未一脸歉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几根湿漉漉地头发不听话地翘了起来。
他接着说:“正好我也去超市,走,我赔你一瓶。”
江至第一反应是拒绝,‘不’字刚发出一个音节,对方似乎没什么耐心,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就跑。
“别磨蹭,我着急买盐,家里菜都炒一半儿了。”
江至被动地跟着他跑了一路,买了盐和醋,又急哄哄地往家跑,大汗淋漓地跑到家门口,才回味过来,他又不着急,为什么要跟着跑?
回到家把醋交给老妈,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吹着空调散热,凡凡早看到他手里的糖,脚步不稳地跑过来,摇晃着他的腿,口齿不清地喊着:“zhezhe——糖——”
“是哥哥!”江至纠正她的口音,戳了戳她的脸蛋,“吃完饭才能吃。”
正逗弄着凡凡,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江至起身过去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愣了一下,“你……”
“给你!”沈呈未递过来一个盒装冰淇淋,包装上都是英文字,是江至没见过的牌子。
见他没接,沈呈未强行塞进他手里,“刚对不住,这是给你的道歉礼,你吃着,我得下楼一趟。”
江至这才看到他另外一只手里拿着扫帚簸箕,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问了句,“你去做什么?”
“摔碎的那瓶醋得收拾了,你不用管,回吧。”沈呈未冲他摆了摆手,拎着工具蹦跳着下了楼。
江至拿着冰淇淋刚进屋,凡凡又跟着跑过来,“zhezhe——我吃——”
“不能吃!”他举高了冰淇淋,走到厨房放进冰箱里。
老妈正在炒菜,问他:“刚谁呀?”
“楼上的。”
“沈爷爷?”
“不是,是沈呈未。”
“哦,他们家那孙子,这才刚搬回来,你们就认识了?”
“不认识,”江至没多解释,从厨房里钻出来,在沙发上继续吹空调。
不成想坐了还没五分钟,又传来敲门声。
门外依旧是沈呈未,扫帚和簸箕上还留有一些黑色污渍,他抬起胳膊擦了下额头的汗,冲江至笑道:“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沈呈未,咱俩应该是同岁。”
江至没见过这种自来熟的人,更不擅长搞社交那一套,此时只呆愣愣地应了一声‘哦’。
“你叫什么?”沈呈未问得很直白。
“江至。”
“行,那就算认识了,有空找你玩儿,我得先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