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美术老师15(2 / 2)
林礼青停顿一阵,看着木桌,吃一片大白菜。一个家庭富裕,名声斐然的青年画家来到这里陪小孩子们吃白菜,即使是在出逃期间,也算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淮思对林礼青没有幻想,他就是个实体的存在,她也揣摩不出他的情感。淮思看着他的睫毛,想要把他记住,即使只是一个夏天的记忆,和暑假一样漫长而短暂。
“我有种感觉,你会转瞬即逝。”淮思出口。
自从她和他一起来到这个学校,一起住在山腰上,看下雨天的瓦屋漏雨滴,呼吸清新的空气。淮思今天听到林礼青的讲课,她觉得林礼青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也觉得。”林礼青一顿,又低头吃大白菜。
一日漫长,漫长得日暮西山,连移动的轨迹清晰可见,可到消沉时又模糊起来。
孩子们上完一天的课,在教学楼门口的空地开始玩耍,各种运用粉笔画的格子,猜拳黑白配的小游戏,熙熙攘攘。
有的学生离家很近,就每日来回,有的学生离家很远,就挤在宿舍楼。
淮思啪地打开宿舍的电灯,肉眼可见的污垢和飞虫,灯光既可以明亮又昏暗,她觉得很奇妙。
她看林礼青,林礼青坐在小桌上画画。
她凑过去。
淮思看林礼青好一会儿,直到天黑,天完全黑,连夜空隐隐约约有星星,一闪一闪的。
林礼青忽然拿起水彩笔,在随手的草稿纸上,乌漆墨黑,点缀出黄色。
手腕微侧,笔触在纸上发出沙沙声,淮思看着夜空浮跃纸上。
林礼青说:“送给你。”
淮思接过:“谢谢。”
林礼青开始望起夜空,他的眼睛在黑暗和灯光的交杂中泛出淡淡色泽,如同月光和宝石,如同黯淡夜明珠。淮思不猜他在想什么,他们也许是朋友,也许是伴侣,这张礼物似乎只是友好的见证,也像是默契的心灵交流。
林礼青的示好方式随性不定,淮思的示好方式似乎只有跟随。
他们躺上床,看着木梁小飞虫,看着黑夜。
淮思挨在他手边,她觉得那种转瞬即逝的感觉愈发强烈,但心底不说。她感受林礼青的温度,感受他的呼吸,内心似乎有萌芽在悄然生长。
日子一旦安定,想法就会悲观,人们过早怀恋起可能失去的。
“我们算是朋友吗。”淮思终于发问。
她觉得自己不该在意,可是怎么能不在意,淮思的心底落空得如同无底洞,她觉得自己很笨,自己过于世俗,林礼青不会回答。
林礼青没有回答,也许是没听见,也许是沉浸于房梁和幻想。
“我想送你星星。”林礼青突然说。
他不侧头,也不动弹,淮思心里一顿。
两人交流的弧线很漫长,绕来绕去,却重合到一起,任由随性的时光流逝,任由心底的情愫缓慢生长。
淮思开始想象星星,想象他给的画,她从那幅画中无限遐想。
林礼青看着空气半晌,忽地发现身旁的淮思睡着了,鼻息浅浅,却是如此沉溺,如此柔和,他再度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敢乱动,保持同一个姿势。
他看淮思的发丝,看她的眼睫,看她的额头,林礼青想到很多星星,很多树林和蝉鸣。
清晨,鸟鸣。
淮思起床时,发现林礼青已经洗漱好了,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去看早晨的雾水,去看露珠,昨夜下了小雨,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泥土气息。
林礼青今天开始真正教绘画,水彩笔有限,没人一只,轮流着用,学生们兴致勃勃兴奋不已。
“林老师,今天能画喜羊羊吗?”孩子们哇哇大叫。
林礼青没有如他们愿,画的是彩色小鸟,三只劣质水彩笔的颜色,竟让他画得复杂到难以置信,颜色交杂融合,低沉而又斑斓,宛若将一切黑夜间绚烂的彩色披在身上。
孩子们惊叹。淮思凑热闹,看一会儿画,自己也动手,事实证明她毫无天赋,只有欣赏的份。
一个孩子胡乱涂画,画了一只想象中的孔雀,忽然想起:“哎呀,赵小灯怎么还没来上学?”
他们下课就直奔校长办公室,熙熙攘攘地说:“校长,校长,小灯他怎么还不来上学啊!?”
校长打着电话,说:“别急啊,别急,我问问。”
山里的信号不好,电话也不是人人接通,赵小灯家是前阵子校长出钱帮他们家装的电话。这个小孩和自己的截瘫的母亲相依为命,每日都要爬山路前来上学,晚上回去照顾母亲。
电话铃响许久,校长打一次,打两次,最后一次响铃十多下仍无动静。
校长的脸色从平静逐渐皱眉,忧心忡忡,焦躁不安,伸手穿上旧外套,就要往赵小灯家中前去。
刚要出门,电话突然响起,校长忙回身,接电话,听见赵小灯呜呜的声音。
“校长,”赵小灯稚幼声音不停抽泣,断断续续地挤出字眼,“我妈,我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