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光棍(1 / 1)

吴老九一辈子没娶妻,是典型的农村老光棍。他本名叫什么,也许已经没人记得,有的人叫他老九,有的人叫他老狗。不管你叫他什么,他都会咧着嘴对你傻笑,露出他的白牙。

他总是穿着跟土地一样灰色的衬衣,下身穿西装裤,再配一双皮鞋。年轻时的吴老九也曾去外地闯荡,回家以后格外珍惜这样的打扮,长年穿着。吴老九家在李明拉家左边,从李明拉记事起,去上学的早上总会看见吴老九。他在自家门口台阶上蹲着,左手拿着茶缸,右手拿着牙刷,漱口刷牙。他说城里人都流行这个,早上起来就要刷牙。不管衣服多脏乱,他笑起来都是一口稀疏的白牙。

吴老九有最多的田地。从前分田地按照人口数量划分,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这些田地对他来说显得多余。有的田地开始落荒,地里长出杂草。村里人都笑话他懒,让野草爬到自家床上也舍不得拔。

村里举办斗鸡大赛,没有场地,吴老九自愿捐出田地用来办活动。村委会众筹了五十块钱,当作场地费付给了他。斗鸡大赛过后,吴老九自个儿在田里拾垃圾,一个一个捡起来。地里的草被踩没了,他拿着旧时的犁,自己吭哧吭哧的翻土。等天气变好了,时节到了,他也想种点什么在土里。

王蕉家的订婚宴,全村人都去了。酒席持续到晚上。吴老九和和隔壁村的罗二喝了两斤米酒,半斤红薯酒,都喝多了。吴老九借着醉意要送罗二回家。隔壁村就在河对面,平时走个10分钟,过个桥也就到了。一般远途来的客人,可以在主家留宿。这时候有人拦着,在主家住下就是了。但是吴老九行事独特,隔壁村也挺近,没人拦住他们。

两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就离开了。

不出意外的话,就出意外了。吴老九一个踉跄掉下桥,整个人滚进河道里。桥两旁河水不深,隔壁村在水里铺了水泥路,供车辆行驶。吴老九此时站起来,水也就淹没到他膝盖下。但是他醉了,高兴的喝醉了。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他沉沉的躺下,没有挣扎,顺着河流掉进了大水潭。

罗二脑子一片混沌,刚刚勾肩搭背的吴老九不见了,也不着急。他猜测着也许是到野地里撒尿了。

他自顾自走回家,仿佛吴老九没跟他一起回来。快到家时,罗二看见来找自己的婆娘。她扶着罗二往家走,嘴里没停止过念叨。

那天晚上,乌云有意无意的遮蔽月光。

山里的风呼呼响,没能叫醒沉醉的故乡。

第二天上午,村里第一户人家又迎来了喜爱农家乐的客人。几个城里小孩,拿鞭炮去河里炸鱼,发现水潭底下睡着一个人,小孩子吓得连滚带爬回家找大人。随后,村里人聚拢到河边打捞吴老九。捞上来了,没气了。吴老九的尸体躺在草地上,他咧着嘴,不知在哭还是在笑。他依然穿着衬衣和西装裤,一只脚穿着鞋。另外一只脚上是破洞袜子,露出若隐若现的脚趾头。

葬礼非常简单仓促。村长放鞭炮,主事人吊着嗓子大声喊“开席!”。上菜的人便会端着菜盘子走到各桌送菜,大伙便开始吃席。村里人不清楚吴老九有哪些亲戚,也就没有通知外村人。但是罗二来了,他仍然在喝酒吹牛,面带微笑却说着惋惜。

饭后,村长放鞭炮,主事人吊着嗓子喊“送客!”,这个声音从他嘴里放出来,好似要传遍整个村子。酒席在送客之后,便结束了。

吴老九的房屋是木房子,也是瓦片盖的屋顶,迎风的那一侧墙壁颜色更深。李明拉看着这个房子慢慢变破旧,村里其他人家基本都换成了平房和别墅,吴老九的木房子依然在冷风中矗立着。墙上红色的春联已经换成白色的挽联覆盖。上联写着:寂寞乾坤,邈笑一公何所在。下联:凄迷风雨,哀哉两字弗堪闻。

田地里的杂草仿佛更加肆意的疯长起来,向上爬,向着天空的方向,贪婪的吸取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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